14. 行百里者

西门秦氏女，秀色如琼花。

手挥白杨刃，清昼杀全家。

李白的诗。

从前读到时觉得秦氏女英姿飒爽，现在要见到真人了。

虞今并不擅长谈判，谈判是要双方达成合作，她吵架功夫见长，小有所成，至于合作，暂时没有遇到需要说服的合作对象。

季闵的核心诉求是什么，如果是要替家人昭雪，那么还不够，只是泄愤的话，王延之子一条人命难道就满足了？而且她是自首，甚至仵作的原话，她丈夫极有可能是自杀。

“季姑娘，你很聪明，知道靠自己无法手刃仇人后脱身，甚至杀掉他一人犹嫌不足，想要拖着整个王家下水，以消心头之恨。”

“你知道为了避嫌这案子一定会转到大理寺，也知道沈瑾同王延不怎么对付，他不会放弃这个打击他的机会。”

虞今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断，不一定准确，但八九不离十，但更多的也没有，她目前知道的还是太少，只能诈一诈。

“可惜，你年少离京，对这里的了解还是不够，自古以来，世家，就是盘根错节，无人独善其身，你知道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彼此不相往来，那么再上一辈呢？”

“互相通婚，彼此的子孙后代又纠葛不清，从来都有共同的利益，你也考虑了这一点，林家不一定肯尽心帮你，还找到了另外的盟友。”

虞今不能肯定带她入京的燕以珩跟季闵的关系，但阵前气势不能输，她说的煞有其事，头头是道，其实心虚，幸好不用跟季闵对视。

“你不相信刑部，可知道，如今大理寺是谁当家作主？”

“他们真的毫无关系吗，可宫中出席宴会，两家相见，他还要与你的亡夫互称兄弟。”

季闵面无惧色，似乎对她说的这些嗤之以鼻。

“死也值得，很好，很有勇气，季姑娘，既然要找靠山，既然已经入了这趟浑水，何必舍近求远，现在有更好的选择。”

“你是说，陛下？”季闵的眸子终于转动了两下，点点光亮，充满了怀疑的希冀。

虞今看到这样的眼神，一时动容，竟然也觉得难过。

她眼中有仇恨，有愤怒，更多的是浓稠的化不开的哀伤。

她不知道这样的目光是否曾经也出现过在虞子昔的眼中。

“我可以举荐你。”终于开门见山，坦白需求。

见她还在犹豫，时不待人，虞今只好再激一次。

“怎么，觉得自己沾染上了最讨厌的权势？那些高位的人，谁敢说自己此生从不利用裙带关系，姻亲，子女，都是凭借依仗，互惠互利。”

“陛下需要人才，你也需要机会，先别急着证明自己，季姑娘，我说的是，你需要抓紧一切活下去的机会。”

“你若真小有成就，也便无人敢议论。”

“如此行事，有失公平。”

季闵像是在回答她，又像在劝说自己。

快了！就差临门一脚！

“公平？你又没有占别人的，自你开始，或许能为其他同病相怜的人也辟出一条新路呢？”

“我知道，你自小熟读经书，自诩清流，可能是有点难以接受，观念需要时间才能转变过来，你若实在不愿意，出了门去找燕世子，他会为你谋个好前程，寻个好去处。”

“不过他也自身难保，大约是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季闵突然插入一句不相干的话。

“虞大人，听说，你跟大理寺卿，曾有婚约？”

“家中长辈戏言，怎么，你觉得我因爱生恨，所以来抢人？”

“妾身观之，燕世子对您似乎也，”

“你真的喜欢妾身这样的自称吗？”虞今打断她，试探再多就没意思了。

“草民，并不喜欢，习惯使然。”

“你觉得我如何？”

“您很操劳，夜班三更，还在替陛下奔波，外界传闻丝毫不夸张，陛下极其宠信。”

“那你觉得，是对天子称微臣好，还是对主君称妾身好？”虞今不再多言，最后问这一句。

“我愿追随大人，效忠陛下。”

“不再考虑考虑？”

“只有我能为自己谋前程。”

“好，季闵听旨——”

“微臣，领旨谢恩。”

尘埃落定。

人暂且先留在大理寺，案子就在沈瑾这里为止，结案陈词整理完毕后，留在这里的金吾卫会带人去赵序面前。

大理寺狱外燕以珩见她出来，带着的人也纷纷撤去。

“还看呢？燕世子这次棋差一招，被我截胡，心有不忿？”

虞今心情大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和颜悦色。

“只是看到她接旨，想起来三年前你来侯府的样子，我那时候，也是这么跪在你身前谢恩。”

她似乎很容易让人为她俯首。

“虞大人那时在想什么呢？”他低头认真看她，想要一个答案。

“我在想，燕以珩此人，搞不好日后会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虞今半开玩笑。

“虞大人还真是高看我了。”

“为人臣者，自然衷心效死，不过——”

“若能成为虞宫令的心腹大患，那真求之不得。”

“你不讨厌我了？”虞今笑得真心。

“怎么说？”

“你都跟我并排走了，从前不是都昂首阔步，离我好远。”

她还记着除夕宴后的仇，后面分明是自己背她回去的。稳住，不要辩驳，不然落入下风，这是此人的计策。

“嗯。”

“那”虞今趁热打铁，“咱们关系这么好了，你去跟陛下解释下赐婚的事情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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