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队人马消失在道路尽头,慕涣然才惊觉自己连呼吸都因震惊而乱了方寸。沉重的城门再次闭合,将她与过往彻底隔绝。
此刻的困窘,与她同风境作别时的洒脱形成了尖锐的讽刺。
她低头观察着自身手臂,自那虫毒被压制后,身体再未发过高热或者出现晕厥的情况。慕涣然自树影下移步至月光能及之处,小心翼翼解开裹伤的布条。
原以为会如在现代时,愈合的伤口与纱布相粘,揭开时会伴着撕裂之痛。不曾想,揭开时毫无所觉——伤口并未愈合,沧阴涎以一种粘稠之态附着在伤口上,唯一的区别就是臭味已然消散。
旁侧马儿正悠闲啃草,慕涣然决定去旁边的树林里拾些枯枝树叶来生个火,今夜既无栖身之所,便只得在此暂歇一宿了。
沉思间,右前方草丛忽起异响。初时只当是晚风拂草,簌簌作响。待慕涣然仔细一瞧,却见那草丛深处似有物窜动。
她隐觉不安,暗啐自己愚钝。身处怪物横行的乱世,竟连一件防身之物都未曾备下,当真是疏忽大意,笨拙的很。
虽然心中暗自怨责,身体却已本能地悄然立起,蹑足挪步向马身靠近,只盼那不明之物未及从草丛窜出时,便能纵身上马而逃。
未等她再多思,草丛中那东西竟已探首而出。慕涣然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原来那并非她臆想中的凶物,不过是一条瘦弱的小黄狗罢了。
它此刻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瞧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倒教慕涣然心底生出几分怜惜。
她从包裹里取出一块饼,掰下一角,轻声呼唤,想引那小黄狗过来。
“小黄?过来呀。我没有肉,但这饼是我唯一的食物了...”
小黄狗却对她手中的食物无动于衷。它虽已完全走出草丛,仍不住地打量她四周,满眼警惕,仿佛在提防还有旁人。
时间在一人一犬相互试探间悄然而逝,小黄狗终是放下了戒备,压低着身子走至慕涣然身侧,伸鼻轻嗅她手中的那块饼子。
“吃吧。”慕涣然将饼子搁在地上,见那小黄狗动口叼了,心中也算踏实了些。
那狗儿摇着尾巴,绕着慕涣然转了一圈,随后汪吠两声,叫声回荡在寂林之中,短促清脆,余音袅袅。
“别叫了,小心引来怪物...”
小黄狗倒也十分通人性,当即乖顺的闭了嘴,只默默跟在她身侧,不再离去。
动物的情感就是如此简净纯粹,可能仅因一口吃的,便会对人产生信任。
“小黄你从哪里来的呀?瘦成这样应该是没有主人吧,可惜就算我想收养你,也只剩最后六天的时间了,唉...”
“汪~”狗儿又冲着她低吠一声,仿佛真听懂了她心底的话,正用自己的言语回应。慕涣然虽不解其语,一丝慰藉却自心底油然而生,纵是能倾诉的对象不过一条狗,亦觉温暖。
四周愈发安静,似与风境初遇那夜,火堆烧的劈啪作响。身侧的马儿已跪卧在地,长鬃垂落,偶甩尾巴驱避近身的飞虫。
慕涣然挨着马身躺下,将脸埋入臂弯,蜷了蜷腿,小黄狗也凑到她脚边伏地团起了身子。
火光渐熄,她沉入睡眠。不知过了多久,身侧马儿猛地挣动立起,耳畔炸起狂烈的犬吠!
慕涣然霍然坐起,只见对面幽暗林间,一头怪虫正探身而出!
她刚从梦中惊醒,头脑昏沉,踉跄着手脚并用爬起,想去拉马,却惊见四周已被数只怪虫团团围住。幸得中间尚有残火闪烁,它们才逡巡不前,未敢立刻扑上。
那狗儿发出愤怒的低吼,缩着脑袋,尾巴压得极低,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倏然间,一只躁动的怪虫朝慕涣然猛扑而来,她旋身疾闪,堪堪避过这一击。未等喘息,另一只怪虫已然扑至,她来不及反应之际,却见那小黄狗竟不顾性命,一跃而起,死死咬住怪虫的脊背。那虫吃痛,轰然倒地。
虽然小黄狗护人心切,奈何它实在瘦弱,不多时便被怪虫反制在地,正当怪虫要将其吞噬之际,慕涣然瞧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一脚将那怪虫踹翻。只是她用力过甚,自己也一跤跌坐在地。
那怪虫反应迅疾,未等慕涣然起身,另一只已与它一同再度袭来。千钧一发之际,林间忽窜出一条巨兽——其首似龙,覆着金色骨甲;其身如蟒,蜿蜒盘曲。
只听“砰”的一声,那头巨兽一头撞飞两只怪虫。慕涣然认出了它,惊呼道:
“沧阴!”
沧阴如红宝石般闪亮的瞳孔,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旋身掉转,张开巨口獠牙,将残余的怪虫尽数清除。
“哎呦,倒挺傲娇。”慕涣然眉峰微挑,心底暗自忖道。
沧阴虽形似龙,却无龙角与鬃须,颜面呈奶白色,通体覆着淡金色鳞片,与寻常认知里蛟龙、邪龙那等狰狞可怖的模样完全不同。
怪虫既已尽除,慕涣然忙奔至黄狗身旁。此刻它那瘦弱身躯上,已被虫足划开数道血口,殷红的血渍浸染了皮毛。她忙将其捧入怀中,只觉胸口沉闷,不忍它就这般离自己而去。
身后传来轻缓步音,慕涣然心知那是风境。她怀抱着黄狗转过身来,待与他四目相触,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
“还有办法救救它吗?”
风境摇了摇头。
“对不起...”慕涣然对着怀中的小黄狗说道,而它早已没了气息。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吗?”风境如以往一样,平静的问道。
而这句话在慕涣然听来是刺耳的,仿佛在嘲讽她没用,她心头火起,竟似孩童闹脾气一般,对着风境便是一通乱嚷。
“你来做什么?什么都帮不上,什么都救不了,来了有什么用!”
她自然知晓风境救了自己,可偏生就想说这几句。而她口中所斥,又何尝不是在怨责自己呢,连一只小狗都救不了!
“无能的狂怒,和眼泪一样无用。”风境语气冰冷,“你说要回城救人,却连城门都进不去。即便进去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和能力,能做什么?不过是送死。”
每一句诘问都像鞭子抽在慕涣然心上。天子尚且殒命,她一双空手,凭什么扭转乾坤?
“救人需要的是力量,不是善念。没有力量的善心,叫自寻死路,毫无意义。”
风境自腰间解下一柄剑,随手掷在慕涣然脚边。
“留着防身吧。”
瞥见那剑的刹那,慕涣然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只顾着逞那意气,竟连这最基本的生存常理都抛于脑后。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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