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情急之下嚷出这三个字,声音活像砂皮剐蹭老墙,又哑又涩,中间还夹着劈叉的破音。更绝的是,他未拄拐的那只手还猛地直指苍天。

慕涣然强压着抽搐的嘴角,眼皮半眯,向后退了半步——生怕这老伯下一刻就发病,抡起拐杖误伤了她。

城门口的戍卒朝这边侧过头来,慕涣然见状,忙抬手遮住脸,顺势仰首望天,佯作一副闲逸自在的模样。

“我知道了,知道了!快把手放下来!”

“好...好吧。”老伯这才依言,将手垂下。

风境闻声已来至二人身前,那老伯瞥见他的脸,忽地面露惧色,竟一缩身躲到了慕涣然身后。

“你…你离我远些!”

风境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面上端出一副“我偏在此,你又奈我何”的神情。

慕涣然打量着他们,心想莫非这老头认出风境是妖?当即转身横在两人中间,耐着性子劝起老伯。

“老伯您是哪里人?”

“我都说了,我非凡人,乃是天界下来的神!”急得手中拐杖在地上直戳出个小坑来。

慕涣然想起风境曾与她提及天界,那是他欲飞升之处。若这老伯只是寻常凡人,断不能知晓此事,如此看来,他的身份果然存疑。

“您别急,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换个地方详谈?”

老伯连连点头,同时还不忘偷偷越过慕涣然的肩膀,警惕的窥着风境的表情。

“进城吧。”

风境说罢,牵过马转身便朝城门行去。慕涣然并未多问,扶着那老伯紧随其后。无奈老伯步履迟缓,慕涣然只得迁就着,半步半步往前挪。

“且慢!尔等从何而来?方才见你们在那边聒噪不休!”两名戍卒横在三人跟前,拦住了去路。

“我等本就是这城中住民,前几日出城往乡野探亲,今日才归。”

那问话兵卒狐疑地打量着三人,想从他们面上窥出几分心虚。慕涣然心悬至喉,却见那两名兵卒脸上狠厉之色陡变,竟成了呆滞模样,纷纷退至城门两侧,让开了进城的通路。

定是风境施了什么妖法迷惑了他们!慕涣然望着风境的背影暗自揣测。

安庆大街曾是城内最为繁华之地,如今行人寥寥,偶有巡城的官兵绕城而过,部分轩宇楼阁仍残留着破损与火烧的痕迹。

百姓的尸身早已被统一焚烧处理,城内再无怪物踪迹,只是那铺就的青白石板路上,还留着片片风干的暗色污迹。若无人清理,怕是要经过数场大雨冲刷,方能洗去那些悲惨的过往。

三人一马并排站在离城门不远的一家酒楼门前。慕涣然抬头仰望,担忧的低声问道。

“你有钱吗?”

“嗯。”

酒楼内里冷清的很,唯一楼有寥寥数桌食客,二楼则空空荡荡。店小二热络地引着三人上了二楼落座,不多时,菜肴便摆满了桌面。

三人围坐于方桌之畔——慕涣然与老伯相对而坐,风境坐于二人中间那一侧。

他端起一杯茶,杯沿刚触到唇边,正待饮下,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二人,手上的动作随之顿住。

因为他察觉到,自菜肴上桌后,这二人再无一言。

右手边的老伯牙口实属不济,只挑着夹些软食来吃,那一口要嚼上许久才能缓缓咽下;

风境的目光又掠向左手边,只见慕涣然端着面碗,呼噜呼噜地大口吞着面条,嚼得实在快,不过三五下便咽进了肚里,瞧那模样,当真是饿极了。

这二人情态截然不同,反倒让风境唇角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这才将那口茶一饮而尽。

直到慕涣然将碗一撂,才忽觉自己吃相实在不雅。可她久未沾过带油水的细粮,忙擦了擦嘴,瞥了眼周遭,见四下无人,对着老伯问道。

“等您吃好了,咱们接着聊聊天界的事?”

“天界与地界的神魔,若要私自去到人界,唯有化作魂雾之态,附身于万物之上。只是我此番亦是初临人界,竟不知那魂雾原是无法与人言语的。被你一扇一赶,打散了形态,过了许久才得以复原。”

慕涣然听言,猛地忆起当时还吐槽过二手烟有害健康之事,顿感脸上一热。

“只因被打散,我这魂雾竟如失控般,胡乱附到了一只鸟身上。我当时还想,这倒也好,至少能从村里追上正赶路的你,怎料...”老伯一脸责怪之意瞥了眼风境,继而又道。

“怎料竟被他给打落,烤着吃了!”

慕涣然偷瞥了风境一眼,见他脸色阴沉,忙不迭岔开话头追问下去。

“然后呢?”

“我如今已是难驭人身,只可附身于兽。昨夜里护你的那只黄狗也是我。”

“多谢老伯相...”那个救字慕涣然还未说出口,话锋一转,道:“不对啊,那您现在不是人身吗?”

许久未言的风境倒是插进话来,“他不是活人。”

这话刚落,慕涣然竟如白日里撞见鬼一般,脸上霎时褪了血色,身子猛地一缩,直往风境身边靠去。若是鬼和妖想比,她还是觉得妖更安全些。

老伯对着涣然连连摆手,恐惊到她,忙解释道:”姑娘莫怕,这老者原是昨夜才断了气的,我不过是暂借他的肉身一用罢了。”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今自己都能与这借尸还魂的“活死人”共食相谈。慕涣然心里暗自吐槽,借此稍稍压下那股因恐惧带来的不适。

“长话短说,这乱世魔物横行,是有因可寻,有法可制的。”

慕涣然经由老伯介绍,才了解到——人在成胎之际,自带三魂;及至降生那一刻,方有七魄注入。这三魂,分别取自天、人、地三界之灵,灵魂统归地界掌管。投胎之前,须饮忘世水,而后携三魂投入不同时空;至于那七魄,却被收于天界,分由七位真君天神镇守。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而那贪噬蛊,便是人的一魄被‘魔面’所污,滋生出的魔物!”

慕涣然忙将受伤的手臂抬起来,递与那老伯看,急道:“我这伤就是被那贪噬蛊的虫足所划。多亏涂了……”

沧阴的名字刚到嘴边,她忽觉不妥,忙将后半句咽了回去,硬生生打住了话头。

“这是...沧阴涎?”老伯凑上前来,细细观察着慕涣然的伤口,竟认出了那伤口上敷着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嗯,我敷的。”既已被老伯认出,风境也不再遮掩,直言道。

“难怪...你身上的气息并非普通妖物,原来是蛇神族的后代。你母亲莫不是璇音娘娘?”

“正是。”

“天界亦有仙凡相恋的旧事,但神与妖神结合,确是破天荒头一桩,可谓人尽皆知的‘佳话’了。”老伯感慨道。

“佳话?”风境嗤鼻一笑,“若真是佳话,我父亲何必受那永镇寒山之罚!”

“规矩之下,无非是权衡与平衡。”老伯叹道,“外人言语皆是虚妄,只要你父母心意坚定,又何须在意世人评说。天界人间,此理皆同。”

老伯又转向慕涣然,接着说道。

“话扯远了些。沧阴需修满点封方能成龙,若是龙涎倒能医了你这蛊毒,可沧阴涎顶多能延缓毒素发作七日。想必此刻,你所剩时日不多了吧!”

慕涣然听得此话,立刻点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心头又重燃起希望。

“老伯,可有法子能救的了我?”

“只要你能找到一件法器,方能凭天魂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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