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刚才路边那个少年了吗?”
转眼间,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已经到远东住了一年有余,作为世袭贵族,他的军衔也已经升到了少校。回想起在帝国首都时的日子,早是恍如隔世。年轻皇帝对于政变的调查仍在持续,他们的许多朋友也因此落网,遭到审判、流放,或者是处刑。
里奥尼德现在回忆起自己那元帅父亲的话,也许被赶到远东是一种保护。
远东的生活并不充实,没有舞会、沙龙、晚宴。有的只是肮脏混乱的街道,嘈杂喧闹的市集,鲜有人迹的旷野,和帝国持续不断的军队进驻。
“什么少年?在哪儿?”
伊琳娜坐在马车上,思考着小说的大纲。她是一个对作品要求极高的人,如果不能完成一份完备的长篇草稿,她就不会买船票到新大陆去。
“......刚刚路边有一个看起来衣衫破落的少年,他的脚踝上系着某个部族的印记。”
里奥尼德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他揉了揉眼睛。
“这样啊。”
两人在黑水城度过的时光难说快乐,一方面是论文开题与小说采风双双受挫,另外一方面,是他们伪装的订婚身份。
虽然对外宣称是未婚妻,但是人们频频对伊琳娜以太太相称,又或者热心的询问婚期,难免不让他们感到尴尬。更何况,早就不是青梅竹马的年纪了,真到了不得不长时间呆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是如此的不合拍。
“你最近论文的田野调查做的怎么样?”
伊琳娜感觉刚刚对里奥尼德说话的态度有些太过冷淡,毕竟她对有关远东的一切都感到兴味索然。
“嗯......虽然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仍然感觉难以下手。”
提到专业上的事时,里奥尼德看起来才像是年轻学者的样子。
“我吩咐手下的军官多留意本地的文物、书籍,也收集了不少,许多工艺品制作精美,但感觉这里的本土文化——”
可能是他心里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纠结,揉捏着额头。
“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始终找不到切入点。”
伊琳娜笑着拍了拍里奥尼德的肩膀,安慰他说:
“没事的,反正在这边也没有人再烧你的稿子了,慢慢写,写出一个旷世之作。”
里奥尼德也笑了笑,他望向远方,看着黑水城外的大河静静流淌。
“既然这么没精神,不如听听我的小说思路?”
“好啊,你讲吧。”
豪华马车走在黑水城坑洼的烂路上颠簸不停,晃得里奥尼德很快就昏昏欲睡。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刚刚看到的部族徽记,也许应该想办法找到刚才那个少年。
她说的小说思路是一点没听进去,只是隐隐约约听见说了什么“远东、邪恶博士、大爆炸”。
“......里奥。”
“奥尼德......”
“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转过头,伊琳娜正愤怒的看着他。
“对不起......伊琳,最近没休息好,头有些发晕。”
看他这样子,伊琳娜也不好发作,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毕竟,创作思路卡壳的不光是伊琳娜自己,也包括里奥尼德。
难道时间就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凝固下去了吗?
“少校,夫人,我们到了。”
远东军区司令部,与帝国陆军总参谋部完全不同,后者是伊琳娜小时候和里奥尼德一起玩耍过的地方。司令部庞大、森严,如同一头红砖砌成的巨兽,盘踞在城北的制高点上,俯瞰着脚下这片被它强行楔入的土地。
伊琳娜怀念过去与知识分子们的沙龙晚宴,当听到里奥尼德说今天要到司令部开会,并且许多人会带家眷来时,她主动要求一同赴会,至少看看那些军官们的阔太太,说不定能聊得来。
但当她走进司令部的宴会厅时,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愿。
那些军官太太打扮的像极了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火鸡,房间内噪杂的如同菜市场一样。由于里奥尼德的那辆豪华马车,和他们的贵族身份,每个人都围上来套近乎,伊琳娜只能挨个应付,这比她的小说大纲还要难。
最后听完中校太太和上尉太太关于早餐开蛋器的无聊攀比之后,她实在受不了了,独自一人跑到院子里透气。
伊琳娜从小手包中拿出一个银制镶嵌祖母绿宝石的扁形盒子,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挑出一支香烟,插在绿松石制成的烟嘴上——这种宝石是远东的特产,还是今年生日时里奥尼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旁边待命的勤务兵适时的走上前用长柄火柴帮她点燃香烟,很快,她翘起小指,惆怅的脸慢慢笼罩在烟雾之中了。
伊琳娜望着大院门口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如同石雕般矗立。他们身材魁梧,穿着墨绿色的厚呢军大衣,帽檐下是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只有春风吹过旗杆上帝国旗帜的猎猎声响。
“伊琳,又在吸“魔鬼的烟雾”了。怎么自己在外面,没和太太她们聊天吗?”
里奥尼德终于开完会了,他脱下了一只手套,拿着装帧精美的笔记本。
“你自己就不信教会说的那些鬼东西,也别揶揄我了,房子里面聒噪的像市场。”
伊琳娜没有回头看他,还是望着远方发呆。
“哈哈,我就说你不会喜欢这里的。”
“不说这个了,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吗?”
她很清楚帝国军队的保密要求,所以问的很是克制,说完深吸了一口,烟雾飘到了里奥尼德脸上。
“嗯......咳......还是有的,皇帝希望和东瀛人撕破脸之前,尽可能向土著居民展现帝国繁荣的文化,最终同化他们,以防备间谍渗透。”
“繁荣?皇帝自己信吗?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做?”
伊琳娜对帝国文化的羸弱深信不疑。
“司令对皇帝模糊不清的指令并不是很上心,他知道我在搞研究,责令我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出版论文集,和其他国家的学者论战,证明帝国人种的高贵。”
“看看街上那些受苦受难的原住民,讲这种故事他们真的会信吗?”
她将香烟掐灭在石栏杆上,看着里奥尼德。
“上面知道远东军区在原住民聚集区搞的事情,也希望最近安静些,那帮东瀛人在盯着我们。”
看伊琳娜没说话,他又接着说道:
“伊琳,往好了想想,既然皇帝下达这样的指示,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召集远东的青年才俊,在文化上击垮那些东瀛人。”
“挺好的,也许还能和他们聊聊各地的奇闻轶事,做做采风。”
听伊琳娜这么说,里奥尼德感觉她心情好了许多,向着她点点头。
“所以,下午的时候你一直走神,在想什么?”
伊琳娜不喜欢军队里肃杀的压抑,聊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了。当他们的豪华马车驶出司令部大院时,里奥尼德隐约感觉到那些军官太太们好像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坐在车上时,她想起了下午的谈话。
“你说那个啊......我在想中午看见的那个少年,其实我想他会不会与资料上记载的部族有关系。”
“部族?这边的人不都是部族,不都是土著人吗?”
她对里奥尼德热衷的人类学兴趣不大,对这些当地的文化民俗也不甚了解。
“严格来说,这边的居住者构成分为四类人,一部分是我们,一部分是原住民,也就是种地的那些人,他们大概对应帝国农奴那个阶层。”
里奥尼德摸了摸下巴,思考着遣词造句。
“还有一部分是南方帝国的遗民,他们大体都在我们的殖民进程中消耗殆尽了,幸存者也融入了原住民。
“那最后一部分人呢?”
她对这个话题提起了些许的兴趣。
“最后这一部分,是最早的土著人,他们被农民称为“山人”,信仰荒野神灵。”
伊琳娜大概听懂了里奥尼德的意思,她点点头。
“之前我在北方白鹿镇运来的原木中,发现过木材上雕刻有他们神灵信仰的符号,但是路途遥远,一直还没有机会去实地考察。”
里奥尼德思索着,和伊琳娜提起先前发现的线索。
“不如我们去找一下那个少年怎么样?”
她发现里奥尼德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但还有些犹豫不决,于是直接向他提议。
“真的?你不想赶紧回去写书吗?”
“那个好说,回头再写。只是看你这个样子,搞学术不应该刨根问底,立刻解决问题吗?”
里奥尼德听伊琳娜这么说,又起了兴致,他向正在驾车的勤务兵喊道。
“中午那押送队伍是干什么的?他们要去哪儿?”
听见他的喊声,勤务兵立刻挺直了腰板。
“到!报告少校!押送队伍应该是劳役,他们大概会去城北当纤夫或者挖沙子!”
“走,就去那里。”
时间已是傍晚,夕阳落在黑水城平静的江面上。北方的冬季由于上游的冰凌尚未融化,因此河流的水位仍然很低,许多货运船舶经过时十分容易搁浅。在即将到来的农忙季节,牲畜是昂贵的资源,但帝国的人力则廉价无比,更何况是被强征来劳役的农夫。
远远望去,他们像被串起来的牲口。一根粗大无比,被汗水浸透又被太阳晒得发硬的麻绳,深深勒进他们每个人的肩膀和胸膛。有的人为了省钱,防止衣服被磨损,只穿了一块兜裆布,在早春季节看着就让人觉得寒颤。
绳子紧绷着,另一端连接着下游远处河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那是一艘满载木材的平底驳船。船吃水很深,在缓慢的河水中几乎纹丝不动,它的全部重量,仿佛都通过这条绳索,压在了岸上这队蠕动的脊背上。
他们是帝国庞大的身躯下,被碾碎,被遗忘的魂灵。
不过,那些监工只是看了看萨哈良瘦弱的身板,就让他滚去挖沙子了。
“你说,他们挖沙子干什么用,想把沙滩搬回家吗?”
萨哈良不会用他们的铁锹,只能一边看旁边的人,一边吭哧吭哧的挖着。他躲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就算看见他,也只会觉得这人疯了,自言自语。
“你看看那边的货船,上面写了。”
鹿神给他指了指,他擦掉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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