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秋微微诧异,扫过殿外的情况,便恭敬捧手要替沈明枳挑灯。沈明枳朝他轻轻摇头,迈过门槛,走向温暖如春的室内。

乔致用正坐在屏风前的几案边,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读着手中书卷,忽听人声脚步,即刻警觉地放下书正身危坐,只见沈明枳一人执灯,一下子成为幽暗的室内唯一的华光,他桌上那豆大的烛光如小巫见大巫,拔茅置地而自愧佛如,竟是要在沈明枳带来的凉气中熄灭。

“公主?”

沈明枳朝他微笑,再度拒绝了乔致用要接过她手中宫灯的好意,转过脸朝屏风后浓稠而安详的黑暗中望去。

“大人他……怎么样了?”

乔致用引着沈明枳朝屏风后走,低声道:“孙太医来看过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帷幔垂下,照彻室内的光亮却穿不透这一层薄薄的纱帐,床上平躺着的人只显出一点模糊的轮廓。

乔致用的脚比沈明枳多迈前了一步,余光见沈明枳定在了屏风旁,似是不再要往里面走,便也退到了她的身侧,一并遥遥地望向沉睡未醒的柳曦既。

室内点了安神助眠的熏香,正悄然无声地袅袅而上。这气味能让鸢飞戾天者息心,经纶世务者忘返,却让沈明枳心境颓然。早先那种无以言表的惊惧已经散去,但不请自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忧虑恐惧。

这张躺过无数痴女怨妇的床上,现在正睡着的是柳曦既。

不曾落下尘寰,不曾污染泥滓,柳曦既到底是被她拖累了。

她早该想明白的,长英就是项庄舞剑,冲的是她自己,因为长英不能下郇寰的颜面,所以他只能代自己受过。柳曦既差点丢了命,而她,仍然能站在郇寰身后安闲度日。

沈明枳又想起了郇寰今夜的眼神。

今天,应当无人生还。

乔致用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过于沉重,便小心地用余光关照起沈明枳的形容。她的仪容一丝不乱,情绪一丝不显,肃穆端庄得一如寻常模样,也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柳曦既一般、可以供于明堂而不沾尘的玉像。但目光流及沈明枳的手指,那遮在袖子下的手指,那青筋可见、肌肉紧绷的手指,乔致用心中长息。

单手可控的灯杆被她双手握住,难怪她不要自己提灯。

迟疑了片刻,乔致用颔首低唤:“公主,其实——”

沈明枳睫毛一颤,回过神来,跟着乔致用退了出来。

乔致用惭愧道:“其实曦既宴前就服用了梅兄给的解药,就是……”

沈明枳一怔,又下意识地看向屏风后沉静的世界。

就是什么?就是服用得太早药效过了?

沈明枳心头陡然生气一股邪火。

梅如故如何预知宫宴下毒?如何猜出这毒?药丸是好几日前要的,那他岂不是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吴王的谋划而缄口不言?他难道又像上回一样用一只杯子逼疯魏王那样,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而自己冷眼旁观促成此事?明知会有人白白地死、无谓地死、不应该地死,他还是一意孤行。

那他给自己送什么解药?人命有贵贱,人情有亲疏,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么?

沈明枳忽然嗤笑一声。

狼与狈,谁又比谁更奸险?她沈明枳不也是这么一个人么?因为她沈明枳对梅如故有用,所以他拖乔致用给自己送来解药;因为大姐姐、太子长兄、娘娘对她沈明枳重要,所以她也可以为了维护这些血脉亲缘而你死我活。

这些血,难道是能洗干净的?

沈明枳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双手,周身气势都随这一眼的垂落而如土委地。

梅如故满口没有一句实话,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乔致用心下一惊,以为沈明枳有什么意外状况,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她低哑的嗓音如锈剑相蹭,刺耳更刺心:“不必多说了,大人醒了第一时间来报我。”

乔致用观她神色变换,觉得很有必要为梅如故解释两句,但沈明枳已经是一句话也听不了,只想快快地将她手上不存在却处处皆是的血洗一洗。

乔致用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最终也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为之引路:“我送你。”

“我送你?”

乔致用连忙摆摆手,将撑起身子的梅如故又按回了摇椅中,“就不劳你这个病号相送了,万一你又受了寒,嫂夫人可不得剥了我?”

梅如故反手捶了乔致用一下,“你敢消遣她,怕不怕我马上告状去,看你下回来还有没有好酒好菜。”

“别别,尤嫂嫂人最和善了……”

梅如故将手缩进了绒毯里,笑呵呵地看乔致用局促地称赞他的夫人多么多么贤惠大度云云,忽然乔致用敛了笑容,纠结着又问了一句:“真的不和公主解释?”

梅如故笑颜不改:“和她这个小丫头骗子有什么好解释的?”

乔致用又坐下:“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公主担心……”

“什么担心?”梅如故打断他的语重心长:“她担心柳曦既都来不及还担心我?老乔,就你最操心了,成天操心这操心那……话说,柳曦既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吗?你不去操心操心?”

对于梅如故这招转移话题,乔致用哭笑不得:“真的没事了,就是他常年操劳给累的,看上去吓人,实际上——”乔致用见他一边毯子滑了下来,便伸手给他掖了掖,“实际上他现在的身子骨可比你康健!三灾两病的,又以身试毒,真是不要命了。”

安静两息,梅如故眸光一动,避开这个话题转而再道:“你劝劝他,让他多注意点自己的身子,别仗着自己年轻……”

这下换乔致用打断他:“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夸他年轻了。”

梅如故蓦地想起有一回自己调侃柳曦既,他也是这么类似回应的。

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一刹那又笑吟吟地道:“别打岔——你确定他是康复了?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劳烦他老人家呢。”

乔致用“呵”了两声,拿犯贱中的梅如故没办法,只能起身摆摆手,学着梅如故的调调侃他:“行儿!我这就通知他去,您老可得安心歇着别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

梅如故与他装腔作势:“成儿,只要事办得好,一切都好说。”

乔致用笑笑,真摆手与他道了别,背过身出了他的屋子才松了松领口,背上全是汗。他在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里策马,等马蹄在柳府门前“哒哒”地弛缓,乔致用扭头看了一眼柳府的牌匾,只如能看见牌匾的主人一般,默默念了几声,随后又一夹马腹,蹿出了这条清冷的长街。

他是要去接他去双塔寺上香的蕊姬,顺便去看望一下养病的梅如故,结果到梅如故这个自恋的人口中就成了他专程上门来慰问舍生取义的梅侍郎。一念及梅如故,乔致用又不得已笑了起来,方才的沉郁一扫而空,连蕊姬见了他都好奇不已。

“对了,夫君,你有没有在朝中听见什么流言?”

乔致用正轻轻摩挲爱妻手背的手一顿,又见蕊姬似是有些担心,以为又有人拿出身的事情戳她的脊梁骨,心一紧,镇定温柔地问她:“什么流言?”

蕊姬将一只手从乔致用掌下抽出,反蜷着手指靠在了他微凉的手背上,稍微用力:“公主和总宪大人的流言!”

乔致用眼皮一跳,不祥的预感已经无比真切。但宫宴上沈明枳为着救柳曦既的举动,说起来算不上什么逾越,就是情急之下救人心切有些失态罢了,除此之外,他根本想不出沈明枳和柳曦既这样两个少有交集、寡有言语的人能有什么绯闻。

蕊姬一见乔致用的反应心中就有了答案,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粗略地说起了方才在双塔寺,她从几位别家的夫人小姐口中听到的闲话。

乔致用浑身一僵:“她们说是宫里头的老嬷嬷?”

蕊姬一愣,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会这样激烈,“是,公主和总宪差点定亲这样隐蔽的陈年旧事旁人如何知晓,当然只有曾经……”蕊姬没了声音,担忧的目光投向了面色不佳的乔致用。

当然只有曾经一力促成此事的圣上和中宫皇后身边的人才有可能知晓。自从皇后薨逝,皇后身边的三位嬷嬷只有一位留在了宫里,另外两位都被沈明枳接出宫养老,常常出京游山玩水,对京中风波的了解应当更是寥寥无几。要让乔致用相信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捣鬼,这无异于让他承认牛头对马嘴,且,这叫背叛,他乔致用曾是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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