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枳开春又病了一场,病去抽丝,等到柳曦既重回朝廷的消息传到她耳畔,她的病也差不多好透了。这期间,郇寰定时会来看她,但郇寰本身也很忙,忙得又会像以前一样在宫中小住,且自从宫宴那晚过后,沈明枳就感觉她和郇寰之间更加疏离,一切又像是回到了起点。

回到了起点,这是件好事。

但随这件好事而来的还有一个噩耗,那便是介含清的妹妹死了。不过一日,缠绵病榻的介母也随女儿而去,一门两丧,还在长安废都公干的介含清彻底成孤家寡人了。

沈明枳坐在妆台前发呆,脑子里想的还是乔致用给介姑娘送不知名药丸的事情,思绪一下子被那药丸拉远了,又被今晨朝中的风波扯了回来。

悬水河刚一解封,安阳渠上游的那一段的河堤就垮了,恰巧这段渠是南北丝线交易的黄金水道,大水一下子将两岸冲得干净,还冲翻好多艘满载着丝料、要来赶春场的商船,闹得当地天翻地覆不说,京中不少商行也因此要断尾求生。

但没几日,就有人发现,这天灾竟然是人祸,垮了的河堤被大水冲了又冲,冲到最里面一层竟然冲出了陈年木头。等水退了,有人一挖,发现这绵延数里、多年间被官府用砖石沙土加固多次的河堤,竟然是用朽木搭的空心架子。而这场灾就是季氏将伐颛臾,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

朝臣要求查,圣上也答应了,但这一查就要查五年、十年、十几年前的旧账,当事人或死或放,或是已经身居要职,许多证据已经湮灭难寻,如何查,查到什么程度,这可将接手案子的户部、吏部烦得食不下咽。

沈明枳也莫名不安。

又是堤岸木基草芯,又是梅如故主查,处处都和当年癸卯之变的前奏那么相像,但现在离往年泛滥桃花汛还有些日子,沈明枳总感觉这熟悉感中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一切都恰到好处,一切都莫名其妙。

她想得出神,未发觉月珰引着郇寰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下官袍,一身便服,手肘支在桌上,接过月珰给他沏的茶后道了声谢,随后就沉默了下来。

月珰退出屋后,郇寰道:“义律大妃诞下一子,消息明天就会传入宫里。”

沈明枳轻轻侧过身淡淡道:“是好事。”

郇寰低声应了,又垂下眼喝茶。

过了一会儿,沈明枳起身坐到他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喝了起来。她预感今天晚上郇寰来找她绝对不仅仅是来分享长宁生子这一个消息,他应当会有别的话要说。

果然,在刑部熬了好几晚还是被心事搅扰得不得安宁的郇寰试探着开口:“殿下最近听说了什么流言吗?”

沈明枳凝神,立即将开春以来化隆城上上下下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忖度着郇寰在意的流言应当会与自己有关,便又回溯了一遍,确定没有后还是没有冒然开口,因为她想到了柳曦既。长英曾威胁过她,但被她用飞鸽密信一事压了回去,时过境迁,飞鸽密信的效用已经远不如当时,长英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的可能性极大。

故而沈明枳问:“什么流言?”

郇寰边提起茶壶要给自己续上一杯,边道:“殿下以前和左都御史定过亲?”

他的语气和这杯茶一样淡,话虽然是问句,却被他说成了陈述,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他满不在乎的事。

但沈明枳知道郇寰不是那种打雷刮风就即刻跑去收衣服的人,这流言必然被他咀嚼多日,也多方求证了多次,他很在乎,在乎得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到了现在,他因为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所以跑到自己跟前。

但这心结其实很好解,不过是如长英所说,他也担心自己的妻子还和别的势力勾连意图对赵王不利,或许还有长英没说到的一点,是个男人或多或少都会在乎自己妻子的忠贞,郇寰也不能免俗。

可沈明枳现在思量的是,回到起点是件好事,她要不要让好事变坏事。回到起点,他们相敬如宾互不干扰,但没了情感的牵绊就等于没了手中的盾与矛;和郇寰亲近利大于弊,甚至是有利无弊,她本该不假思索的,但他们真的能亲密无间到心心相印么?到了分道扬镳时,她真的能将刀锋对准真心错付受她蒙骗的人么?

诸多思虑只在弹指刹那,沈明枳也平淡地回道:“确有此事。”

郇寰执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杯中茶水瞬息漾出了圈圈波纹。他不敢问“为什么”,因为这就等于将他们这桩婚里面的算计都摆到了明面上,一旦摆到明面上,他们就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们没有成,是像流言所说柳曦既不愿意还是她沈明枳不愿意?

郇寰几乎想不出沈明枳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她不是个追求那些能让人昏头的情情爱爱的人,柳曦既所缺的这一点人情味并不足以让她顿足,那是什么让她拒绝了这样一桩未来太平的婚事?是因为她要庇佑晋王所以不得不投靠了赵王?但当时晋王还小,要保护她这个弟弟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变成“废物”,没有哪个皇子会浪费力气去整治一个草包。而投靠赵王求得庇护无异于舍近求远,更可能是南辕北辙,毕竟现在,赵王派也有不少人对晋王颇为忌惮。

如若是柳曦既不愿意,那他更不明白柳曦既有什么理由拒绝。柳曦既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是东宫旧臣,又是圣上赐婚,不念旧主恩情也要顾及龙颜圣意,且他并不思情爱,娶一个自己不喜欢但尊贵异常又绝对安全的公主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郇寰深吸一口气,等待气氛慢慢降至冰点,谁知沈明枳的话并没有说完,且像打开了深埋多年的匣子,一件陈年往事如匣中绢布般抖落了出来:“是在那场马球会过后,他去找父皇拒的婚。”

郇寰猛地抬眼望向对面的沈明枳,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

也正是那场马球会,让他的名字进入了驸马遴选的名册。

沈明枳抿了口茶又补充:“是我找的他,他找的父皇,被人看见了,这个人你认识——”

四目相对而郇寰落荒,他已经心绪难平,而随后的“崔嫣”二字则是让他翻天覆地,他又想起了宁晨铎,又想起了双塔寺下的那个雨夜,连那一声七分疲惫三分愧疚的“郇寰”都伴着泠泠细雨乍响耳畔;随后是一段波澜壮阔的过去,夫风起于青萍之末,四海潮生始于此刻微澜,郇寰忽然明白这么多天的魂不守舍是为了什么。

他嫉妒。

嫉妒始终得沈明枳相护的宁晨铎,嫉妒始终在沈明枳心中据有一席之地的柳曦既。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参与着、塑造着沈明枳的过去,而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窥见她的伪装起来的想法。宁晨铎已是过去,但柳曦既还是当下,尤其是赵王一日不如一日,柳曦既还可能成为未来,未来那个一点点雕琢沈明枳前路的唯一的人。尤其是那天沈明枳推开他的手,摔倒了膝行也要奔向柳曦既的一幕,让他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

分明能光明正大牵起她的手的人是他郇海山,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在沈明枳这里一点也不重要。他嫉妒得发狂,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不允许他露陷,可沈明枳一句“那场马球会过后”都能让他心绪翻涌,又惊又喜。

但此刻这间屋子里,只有郇寰一个人煎熬,沈明枳语气平淡,似是说着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与方才郇寰的情状一模一样:“崔嫣恨极了我,你是知道的,长英还是个小孩子——”

说到“小孩子”,沈明枳自己也被自己的措辞厌恶到了,但长英的的确确是个被教坏的孩子,可沈明枳不确定窦晴柔和长英在郇寰那里有多大的面子,故而不敢冒然评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她是孩子心性要与我这个做姐姐的争一争,很早就从崔嫣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还拿这件事情威胁过我……”

郇寰一愣,猛地回想起当年崔嫣话中一带而过的“坏种”,当年他还沉浸在崔嫣诬蔑之中的沈明枳的过往,未来得及琢磨这个藏在宫中的坏种,久而久之就忘了,谁料多年前的一箭而今正中靶心。

“但区区名声,如何真正伤得了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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