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偶尔有零星几点烟花在远处盛放,被闷在玻璃窗外。

温漾没有任何睡意。

她侧躺着,手机微弱的冷光定格在她眉眼。

屏幕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中间的女孩年纪很小,留着可爱的蘑菇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身侧站着一个斯文儒雅的男人,笑容温和地看着妻子和女儿。

这是温漾六岁生日拍的全家福,也是她拥有的最后一张与父亲的合影。

温建华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为人温厚,待谁都很温柔。

可这样温柔的人,却没同样得到命运的温柔以待。

温建华带的班级里,一个男孩在课间追逐时摔破了膝盖。

男孩父母是当地有名的蛮横人家,得知后不由分说地冲到学校,指着温建华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怎么看孩子的?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温建华耐心解释:“两位家长先别激动,孩子们在课间追逐打闹是常有的事。校医已经处理过了,只是皮外伤……”

女人情绪激动,唾沫星子乱飞:“皮外伤,你说得轻巧,我看你就是不负责任!”

男人更是直接动起了手,身膘体壮的,几个老师拦都拦不住。

争执间,温建华被猛地推搡,后脑重重撞在墙面凸出的钉子上。

他当场就倒了下去,再也没能醒来。

温漾对那时的记忆很模糊,只隐约记得那时春节还没过去多久,家里又来了很多人。

但这次他们不是笑着的,而是同情:“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爸爸。”

再后来那家人也只是赔了一笔钱,草草了事。

吴守贞独自带着温漾生活了三年,在亲戚的劝说和现实的压力下,她最终改嫁给了纺织厂的合伙人陶鸣。

温漾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父亲没有去世,她应该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Eudaimonia。

——不是指单纯的感到快乐,而是活得精彩。

是她送给雪顶的祝福。

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试图活出的人生,一种符合所有人期望的、挑不出错的、看起来足够优秀的人生。

可现实是,她总是在用各种面具扮演一个优秀的人。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的静止操作,暗了下去。

温漾将脸埋进枕头里,眼角渗出的湿意很快陷进棉花里无踪。

很快到了除夕。

陶年和几个亲戚高谈阔论,很晚才吃完年夜饭。

吴守贞自然要陪着,一直拖到十点多才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温漾把碗放进洗手池里刚要洗,吴守贞过来说:“大冬天的水凉,你去客厅陪小年他们看春晚吧。”

温漾语气温吞:“他们应该不是很想我过去碍眼吧。”

吴守贞张张唇,终也只是收了音,低声:“你工作的地方,新年放几天假?”

温漾没说实话:“十六号之后。”

二月十六号,是温建华的忌日。

吴守贞点头,声音压得很轻:“那你们假期还挺长的,刚好可以在那天去看看你爸爸。”

四周一时陷入沉默。

连绵不绝的欢笑声传递过来,好似一层浮油,漂在沉闷的空气上,无法渗透进实际的空间。

收拾好厨房,温漾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掏出手机,锁屏上堆叠了很多条来自同学和朋友的新年祝福。

温漾垂着眼,情绪像是被人为拨淡了几分,一条条回复过去。

直到最后一个也回复了,她才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谢仰淮前天说他要去阿姆斯特丹几天,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个红包。

封面是一张照片。

雪顶毛茸茸的脑袋占据了大部分画面,在用湿漉漉的鼻子拱镜头。

温漾眨了眨干涩的眼,迟缓地打字问:【你发了多少?】

几乎是刚发出去,那头就回了:【0.01。】

温漾轻笑:【你真大方。】

几秒后,视频通话的请求弹了出来。

温漾迟疑了两秒,还是切换成了语音接通。

视频的背景很亮,镜头轻微晃动,谢仰淮的脸继而浮现在眼前,温漾问:“干嘛呀?”

“不干嘛呀。”谢仰淮学她说话,“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温漾小声嘟囔:“不是才三天没见嘛。”

谢仰淮说:“可是看不见宝宝,我度日如年。”

“……”温漾抿唇,忽又觉得好笑,“你为什么会用雪顶的照片当红包封面?”

谢仰淮:“它现在是我们家的孩子,用它的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温漾故意揶揄:“我和0.01的红包都发得出手的小气鬼,才不是一家人。”

隔着七小时的时差,荷兰此时正值傍晚。

谢家人很注重文化传统,即便身处国外,别墅还是挂满了新年的红灯笼,年味很浓。

乌泱泱的一群亲戚凑在一起,有在包饺子的,有在打麻将的,还有在讨论工作的。

只有谢仰淮独自站在二楼的露台,耳边贴着手机,不自禁勾唇:“可是小气鬼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这声落下,那头的女孩讷讷地嗫喏,接了这么一句:“……那你想着吧。”

尾音虚浮,沾着点嗔意,勾得人心痒。

从分别,谢仰淮就一直在想她。

醒着在想,梦里也想,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下的床单皱得不成样子。

他喉结滚了滚,诉说自己的思念:“宝宝,把摄像头打开,我想看看你。”

“我今天没洗头。”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我都见过。”

“……”

静默了倏尔,屏幕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纤长的睫毛直直垂落下去,在卧蚕铺开扇形的剪影。

白皙的皮肤上溢着一点不自然的红晕,有种被棉花包裹的柔软感。

温漾下巴贴在膝盖上,问:“你把雪顶也带过去了吗?”

“嗯。”谢仰淮看她那边光线很暗,嗓音透过听筒传来略微失真,比平时更哑一些,“你在哪里?”

“我在房间。”温漾顿了顿,“没开灯,有点黑。”

谢仰淮低笑:“是我最近没陪你看恐怖片,所以想自己偷偷练胆量?”

温漾没好气:“才不是。”

谢仰淮目光不错开地注视她,眉眼氤氲在微弱的暖阳下,略显朦胧。

薄唇挑开,他声腔低哑:“那为什么不开心?”

温漾眼下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隔着上万里的距离,隔着昏暗与网线。

谢仰淮却依然能如此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里那些不自然的凹陷。

喉腔兀地浮上些许酸胀感,温漾嘴角很轻地牵扯起一点弧度,声音很轻:“你知道我爸爸的忌日快到了吧,肯定会有点不开心的。”

谢仰淮看着她,“那宝宝要怎么样才能开心一点?”

静了约莫十秒钟。

画面里毛绒绒的头才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像是埋进了膝盖里。

温漾的声音发闷地传出来:“国内还有一分钟就零点了。”

谢仰淮很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嗯,然后呢?”

温漾像是有些赧然,含糊地说:“然后你就和我说新年快乐。”

“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很好了。”

谢仰淮静了静,眸底溅入的光影缱绻,如此温柔。

手机设置的是国内时间,在跳转到零点整的刹那。

背景音里远远近近炸开了烟花,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将女孩模糊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灭。

嘈杂与静谧同时存在的时刻,他掐着点和她说:“新年快乐,温漾。”

她回应了他的祝福:“新年快乐。”

谢仰淮莞尔,“宝宝,不收红包吗?”

温漾慢腾腾地“哦”了声,缩小了视频窗口,指尖轻触,红包弹开跳出一串数字。

不是他戏谑的0.01,也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

而是看不出含义的1230。

温漾微愣:“什么意思?”

“自己算。”谢仰淮尾音带着散漫的笑意,“不过现在应该是1231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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