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陆衔蝉晃晃沉重的脑袋,她眼前被蒙了层厚实的黑布,什么都看不见,手脚也麻木得根本感知不到。

她茫然地‘张望’,依旧是一片漆黑,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越来越近的地砖。

很明显。

她晕倒后,被什么人带走了,这个人也许是奚继业,也许是皇帝。

这里很安静,陆衔蝉耳畔只剩尖锐的耳鸣声,震耳欲聋般,仿佛能盖住一切,但旁人说话声响起时,它又能悄然无形的消失,如梦如幻。

“呦,醒了?”

一个低沉男声,就在陆衔蝉身前不远处。

“怎么不说话?”,他问。

这话问得。

好像她服软求饶,他就能改变什么主意一样。

既然这人没有趁她昏迷下杀手,便是觉得她还有用,蒙她眼睛来隐藏身份,这里要么是幕后黑手的老巢,要么是传说中皇帝的暗牢。

陆衔蝉艰难地把头转向那人方向,她努力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请便。”

他说:“要杀你,我早就下手了。”

她的话似乎对身前这人造成了很大打击,陆衔蝉听见他叹气,还有椅子划拉石砖的声音。

接下来是好长时间的静默。

“陆衔蝉…”

他问:“你是在怀疑朕吗?”

陆衔蝉眼前的黑布被一只手解开,她蒙着眼久了,看幽暗的烛火也觉得刺眼,眼泪哗地模糊了眼眶,闭眼时,两颗豆大泪珠顺着睫毛滴下。

明明她才是砧板鱼肉,可陆衔蝉却在朦胧中看到,皇帝一副等待判决的模样。

陆衔蝉点点头:“怀疑过。”

她只是不停告诉自己,阿爹信他们,她也信他们,不然她早就疯了。

皇帝疲惫地揉揉眼眶,让人把陆衔蝉松开。

她这才发现,镣铐绳索和皮肤接触的地方,都垫了厚厚的棉布。

“小阿蝉,朕没杀你阿爹,临州也不可能杀你阿爹。”

上一个叫她‘小阿蝉’的人是奚继业,那时他捅了她一刀,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我不喜欢这个称呼,陛下还是唤我陆衔蝉,或者陆山君吧。”

陆衔蝉身上的束缚还不如不松,她根本坐不住。

皇帝笨拙的伸手去扶,在陆衔蝉被身后人拉住后,又尴尬地缩回手。

“你奚阿兄,他不是坏人”,皇帝说。

“朕知他在江湖上声名不佳,但天命阁调查过,他们杀得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并没有枉杀一人。”

“他阿娘飞鱼…”

“朱飞鱼和你阿爹阿娘也是很好的朋友。”

“哦,那可真是可悲”,陆衔蝉说:“我阿爹阿娘的死和好友儿子脱不了干系。”

皇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他嘴唇不停的颤,似乎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像脱水的鱼,在空气中干瞪眼。

陆衔蝉叹了一口气:“陛下想听故事吗?”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讲起。”

陆衔蝉光想起过去就觉得心口发凉,看着明暗闪烁的烛火,她同皇帝提议道:“不如还从那场婚礼讲?”

“那天,天气很好。”

陆衔蝉喜欢天空,她讲故事第一句永远都是天气,在她这里好天气就代表好心情、好日子。

唯有那一日不同。

“那一天,原本应当是个好日子。”

“战事结束,和谈在即,雍州城内的江湖人归心似箭,都在准备回家的事,因为他们的家在天南海北,很多人不能去京城参加婚宴,有人提议,先在雍州办一场。”

“城里很多人都来凑热闹。”

“阿娘酿了上好的梨花酿,婚宴时,分了一半出来,满城的梨花香,她说阿爹和阿兄喜欢这个味道,这能让他们觉得像是回了京城,到了家。”

“我那时赌气坐在门槛上,因为尺玉姐姐答应要永远陪我玩,可她却同阿兄成了亲。”

“她说话不算话。”

陆衔蝉想起幼年的玩笑,鼻子酸涩起来:“我盯着尺玉姐姐手里那碗梨花酿,恨不得夺下来,摔到地上。”

“然后它就真的如我心意,落在地上碎了。”

“城内火光四起,有人在喊,城破了。”

“阿兄去北门之前还穿着他的婚服,他和嫂嫂说:‘尺玉,若我死了,你去找个新的小白脸吧。’”

“您说,他是不是傻?”

陆衔蝉轻声说:“他那时还未着甲呢,苏赫说他死之前没了臂膀,他再也舞不了枪了,那厮枪法很好的。”

将军府门外就是陆衔蝉见她阿兄的最后一面,再回雍州城之后,她在尸山血海里寻了好久,也没找见那厮身形。

陆衔蝉翻开一具具年轻尸身,看见不是阿兄,便松一口气,可她是雍州城最闲散的街溜子,那雍州城的将士、江湖侠客,她哪个没有见过?

她翻过的尸身,至少一半儿的人抱过她。

松完那口气,她只觉得自己可耻。

“我跟着嫂嫂,后来又被柴前辈夹在臂弯里,他们领着百姓闯出雍州城,到宁泉而停。”

斩魄刀柴刀,他就叫‘刀’。

为了保护百姓,柴前辈右手三指被断,再也拿不起刀,组织驰援的武林盟认为他不再适合去雍州,硬压着他,让他在盟中做了八年遴选侠士的活计。

他是昭国武林的‘火种’,最年轻的长老,也是现今武林盟中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长老。

比他年纪大的,都在这八年间陆续战死了。

陆衔蝉觉得柴前辈似乎认出她了,不然,他为何数次阻止她加入武林盟?

他说机关匠陆山君没有徒弟,不能去雍州,可这么多年死在雍州的侠客,几个人有徒弟?

“柴前辈受了重伤,嫂嫂伤得也不轻。”

“我拿伤药的片刻功夫,嫂嫂偷偷骑马回了雍州城,我在县城里寻她很久,还是施粥的阿婆告诉我:‘你嫂嫂出城了。’”

陆衔蝉笑着说:“那我还在宁泉待什么呢?”

“于是,我夺了匹拉车的马,它跑得很慢很慢,等我回到雍州城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陆衔蝉眼前似乎又闪过当时场景,那一幕,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风刮来血腥气,马儿死活不再向前,脚踏在血肉泥里让人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言姨母…周阿叔…褚阿叔…刘阿姐,那些留在雍州城的人,他们都死了。”

“雍州城的墙很高。”

“即使有嫂嫂留下的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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