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云团高悬,铺了满天,把天空遮挡住大半。

太阳施舍给人间的那抹阳光,恰好洒在大殿门口,斜斜映着,仔细端详,光柱中有尘埃浮动。

御座上的皇帝遥遥望向大殿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情绪纷杂,怀念、犹疑、唏嘘、痛心…什么都有。

他怅然一叹:“放奚继业进来。”

陆衔蝉被两个‘很有眼力见’的禁军拖到大殿右侧,她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洇透囚衣,在肩膀晕染出点点红色。

她侧眸看看肩上禁军青筋暴起的手,抿了抿麻木的唇,轻轻叹气。

“陛下!不能让奚继业进殿!”

丞相三两步行至御阶前头,袍袖甩出了风:“他立场不明又武功高强,与临州对决尚能不落下风,臣恐禁军拦不住他!请陛下让禁军拿下他,交由大理寺讯问!”

皇帝摇头:“和谈既成,摩罗旧城已归属于昭国,那奚继业便是昭国之民,他有冤要申,朕岂有不见之理?”

“何况咱们也该见见飞鱼的儿子。”

“沛文,你说,这像不像太平四年的那一幕?”

皇帝眸间藏了些许黯然,他的笑端方如绣娘钩织,又不自知地纳了几分尘世苦意:“若无戎人无端掀起战火,这个孩子会在阿旻和飞鱼的看护下,和阿乾一块长大,就如同你我一样成为好兄弟。”

“说不定你就是他阿爹,他二十四,你如今…也该孙儿绕膝了。”

陆衔蝉闻言忍不住胡思乱想。

丞相说过,太平四年,他有机会把朱飞鱼困在京城,她和丞相是一对儿…

若真如皇帝所说,没有这二十来年的雍州之战,姑姑还活着,他们一家住在京城,恐怕她还真得唤奚继业一声阿兄。

希望日后不会从奚继业那听到:‘你小时候,我曾抱过你’之类的话。

她光想想就眼前一黑又一黑,还恶心想吐。

不对不对。

莫说那时朱飞鱼还没有孩子,就算他们有孩子,朱飞鱼也不会忍心将他带到摩罗城,做戎人的小奴隶。

皇帝说奚继业今年二十四,在朱飞鱼到摩罗旧城时奚继业已经四岁,他…不是朱飞鱼的亲生儿子?

这二人怎么都喜欢领养孩子?

朱飞鱼领一个,丞相便要领两个?

丞相拧眉,低声劝皇帝道:“阿昶!奚继业不是善茬,他是不渡川杀手头领!”

“无碍,无碍。”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转头对着小宦官不容置疑发令:“让他进来。”

‘相爷未免忧心太过’,陆衔蝉想。

其实她能明白皇帝的想法。

奚继业若在大殿对皇帝动手,无论成败,摩罗族从此以后都无法在昭国立足,更何况长公主、晏大将军、满朝武官都在,仅凭他一人根本冲不到御座前头。

皇帝安全着呢。

恐怕在皇帝心里,陆衔蝉才是需要警惕之人,看看按着她的凶残禁军就知道了,他们半点未留手,皇帝看见了,却什么都没说。

陆衔蝉舔舔干涩的唇,暗骂自己热脸贴冷臀,就算奚继业有潜入皇宫的能力,也不能证明迎和宫那夜他在,她的嫌疑还是比奚继业更大。

人家还是故人之子呢,她算个什么?臭铁匠?

禁军入殿,朝臣们的嗡嗡声小了不少。

奚继业依旧戴着那张恶心的面具,穿着摩罗外袍,把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在陆衔蝉面前他一直是这身,好像从未换过衣裳。

这厮靴子倒是干净,最普通的千层底皂色软靴,京城许多百姓都穿这个。

鞋底白净无尘,是双新靴。

嗯?

新靴?

这种靴子多在西市售卖,他若是今日为掩藏身份购买,行至皇城不可能如此干净,应是他一早准备好,就放在宫中,和衣裳、面具藏在一块。

奚继业不仅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进,他在宫里还有个秘密基地?

‘今日的皇宫的出入记录,必有他名姓,若没抓住他,可去对照查验。’

奚继业朝皇帝行了昭国揖礼:“先摩罗族大统领奚鸢之子奚继业,见过陛下。”

“此番闯宫,实在是含冤受屈,不得不来。”

他的声音闷在面具里。

既像七老八十的老者,又像五六岁的孩童,夹着回声让人听不出原本声线,陆衔蝉竖着耳朵听,完全对应不上她认识的人,只得无奈放弃。

好在他今日来了,层层围堵,总不至于叫人跑了。

奚继业那头还在絮絮叨叨,他指着被押住的陆衔蝉骂:“我到迎和宫时,恰好撞见这贼人对苏赫下毒手,为替陛下抓住此贼,我将她钉在金柱上,却不曾想,她反而诬赖我杀了苏赫。”

‘他为何这般爽快承认自己进过皇宫?’

陆衔蝉转了转脑子:‘这不对。’

“奚继业,你承认,是你将陆山君钉在金柱上?”

长公主从奚继业出现便盯着他,到这会儿才发现可怜兮兮的陆衔蝉,挥手让禁军们退开。她沉声问道:“迎和宫那夜你也在?”

奚继业点点头:“是,我一早便在皇宫…”

长公主明显是被这个答案气得不轻,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再睁眼时,看奚继业的眼神已攀上层膈应。

“奚继业你…你拿列祖列宗发誓,拿你阿娘发誓,却撒了个谎?”

“你把列祖列宗当什么?”

“你把你阿娘当什么!”

长公主的怒意在大殿中漫延,像雍州冬日里无形颤动的寒流,将陆衔蝉激得汗毛直立,她余光隐约看到,就连皇帝也被吓得缩了缩肩。

奚继业的神色被面具完全遮掩,听见长公主的质问,他在原地静默片刻,极其端正地朝她行了礼,声音愈发恭敬:“数日前,晚辈发现有人假扮摩罗族人进城,怀疑是贼人想借机刺杀戎人二王子,晚辈想知道这贼人是谁,所以一早便潜入宫中。”

他诡辩道:“以血书自证只是权宜之计,晚辈不是当日进得皇宫,故此…不算违誓。”

“呵!”

长公主发出了和陆衔蝉一模一样的嘲讽声。

陆衔蝉早有猜测,并不奇怪此事,她和恰好看过来的长公主对视,在那双凤眸里看见了相同的厌恶。

哦!

还有一丝冤枉了她的愧疚。

现在她在长公主眼中,大概就是个需要百般呵护、精心照顾调养的‘小可怜’。

‘看吧,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儿!’

‘她不过是想查清真相、为国锄奸,被这狡猾奸诈之人重伤,又被他们误会来误会去,遭了这许多罪…得去阿兄库里顺几根好参’,长公主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陆衔蝉不适应地梗了梗脖子。

长公主眼中愧意更浓。

这让陆衔蝉动作一僵,她猛地想起昨日长公主还掐过她脖子…她发誓自己绝没有博取同情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脖颈痒痒,想抓。

也许是昨日被掐得淤青正在愈合?

等等。

她不是服了东陵花散?怎会发痒?

似乎更解释不清了。

莫非她就是在博取同情?

……

奚继业言辞恳切:“北绿洲都戎境内,有我摩罗族人数万,若这小人构陷之言传至都戎,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难。”

“此前欺君之罪,继业愿独自承担,但请陛下、殿下还我一个公道!”

“奚继业,你方才让我发誓是吧?”

陆衔蝉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不曾杀死戎人二王子苏赫,若有虚言,当斧钺加身,千刀万剐,万人唾弃,不得好死,挫骨扬灰,魂无归处。”

她把自己能想到恶毒誓词通通说出,看似说得是自己,实则是对奚继业未来的‘殷切期盼’。”

“你说公道…”

陆衔蝉嗤笑一声:“你也配!!”

她扑腾两次没站起来,干脆坐在地上,从人缝里瞪奚继业:“事不关己你高高挂起,现在刀子扎在自己身上,知道疼了?在我还北绿洲摩罗百姓公道前,奚统领可否先还雍州城一个公道?”

“你敢照我这誓词,发誓未曾杀死迎和宫的禁军吗?”

“你敢发誓八年前的雍州城破,与你毫无干系吗?”

奚继业不语。

“哈,你不敢。”

陆衔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她眼前发黑,前后晃了晃才站稳身子:“你求…公道…怎么不先摘掉面具再来求?你到大殿与我对质还戴着面具,是怕自己隐藏的身份暴露?”

奚继业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他把手放在面具上动也不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取下面具。

半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