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融化的蜡液像溢满杯子的水,破溃了一个口子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眼中积聚了泪水,他支支吾吾半天,才从嗓子眼抠出一句完整的话。
“朕没用东陵花散。”
他像个犯错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捧起香炉端给陆衔蝉看——那香炉里有半根被掐灭的香,下头的灰烬中残留着许多柱状香灰。
“朕只点了两根普通迷香。”
皇帝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如珠落地,其中夹杂了几分忧郁的忏悔:“我怕你不是小阿蝉,又怕你是小阿蝉,在这打了一宿的草稿,就想多问几句,怕认错了,会白欢喜一场。”
“朕只想吓吓你。”
“我怎么会伤害你?怎么会伤害阿渊??”
他的自称变来变去,话里逻辑乱成一锅粥,鼻涕流得比眼泪还凶。
陆衔蝉从没见过有哪个长辈,会在小辈面前哭成这样,也没人教过她遇见这事该怎么应对。
她干巴巴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近乎于‘嗯’和‘哦’之间的声音。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皇帝捂着脸倒退两步,踉跄坐在石阶上:“你姑姑去雍州后,时常给我写信,开始是说些日常,后来就全变成了你,她说阿渊新得了个小团子,是和阿乾完全不一样的女孩,活泼可爱,想偷回京城给我们做女儿。”
“这些年我反反复复读那些信。”
“你哪年哪月哪日几时会说话、会走路、会跑会跳、会爬高惹祸、会同你阿兄打架,我比你阿爹阿娘记得还清楚。”
“小阿蝉,你姑姑在信里总这么唤你。”
皇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失落道:“朕忘了,你方才说过不喜欢这个称呼。”
陆衔蝉摇摇头:“现在又喜欢了。”
她想不起太多和姑姑相处的记忆,那些零碎片段大都是无声的画面,听皇帝提起,她才觉得似乎确实被这么叫过。
奚鸢和姑姑是至交好友,那么作为奚鸢儿子的奚承业,从自己阿娘那里听到过这个称呼,再合理不过。
她总不能因为外人改名字。
至于其他的…
自从太平五年皇帝将吕黛领进宫,姑姑就与他和离了,姑姑去雍州之后更是一次都没回过京城,她怎么可能会和皇帝说,要把陆衔蝉偷回京城‘做他们的女儿’?
皇帝在撒谎?
可看他真情流露的样子,又不像作假。
“小阿蝉是好孩子。”
皇帝脸上带起笑意,他泪水还未干,一双眼睛亮晶晶放着光:“姑父一直叫人打理着安国公府,你可以去瞧瞧,那里和你姑姑、你阿爹阿娘在京时分毫不差,按你姑姑的意思,你的院落就在她院落旁边。”
“陛下。”
“朕原本还给你备了秋千、木马!”
皇帝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你现在大了,回头按你自己的心意,再重新布置一番吧?朕八年前给你挑的小马驹还在马厩里养着,已是匹高头大马,银白的汗血宝马,你一定会喜欢。”
“你个头比你姑姑还高些,卧房里的榻还是幼儿小榻,回头姑父给你换个大的。”
“陛下!”
陆衔蝉打断他的自言自语,认真提醒道:“太平五年,我姑姑已经与您和离,陛下就只是陛下。”
皇帝的笑僵住,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眸子倔强地瞪着陆衔蝉:“朕是你的姑父,这一点不会变。”
“顶多是前姑父”,陆衔蝉让了半步。
“姑父。”
“前姑父。”
“姑父!!”
“前姑父。”
“陆衔蝉!!!”
皇帝被陆衔蝉破了防,他站起来无能咆哮,威胁道:“你信不信朕将你绑回去抽?你可别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八十脊杖!朕现在就能让人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姑姑已然释怀,陛下何故纠缠不休?”
事关姑姑,陆衔蝉面上毫无惧色,顶撞回去:“您就是打死我,也只能是前姑父。”
“你叫朕一声姑父能怎样?”
陆衔蝉只回他三个字:“叫不了。”
皇帝气得剁脚,他举着哆嗦乱颤的手,指着陆衔蝉的鼻子骂:“朕不该怀疑你不是小阿蝉!你跟你阿爹一个样,都见不得朕和阿旻好!”
“长得像,臭脾气也像!”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像阿爹的姑娘?”
“大凶兽生的小凶兽,桀骜不驯、冥顽不灵、凶神恶煞、顽固不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谢陛下夸赞。”
“你!!朕从未背叛过你姑姑!从未!”
“鲁王都那么大了。”
“鲁王不是朕的儿子!”
周围安静一瞬,陆衔蝉的耳鸣又追了上来。
这句话倒真是出乎意料,她诧异地看了眼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原来蓝衣姑娘说的‘天命阁只有一个少阁主’是这个意思。
若鲁王不是皇帝的儿子,那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鲁王和陆衔蝉同岁,因‘不得陛下欢心’,打出生到现在,只是宫里的一个‘吉祥物’,他十八岁仍没出宫,民间议论时称鲁王,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当年的旧事姑姑很可能知情,这样一来,她与皇帝互相传信也不突兀。
她就说。
皇帝既负了姑姑,凭阿爹的性子怎可能为他继续驻守边疆?逼皇帝退位给晋王表兄,姑姑战死后打死皇帝,让他为姑姑殉葬…才像阿爹的行事作风。
陆衔蝉信了。
“你姑姑说新法施行阻力甚大,不如借此堵世家的嘴,这才苦了朕”,皇帝沉沉叹气:“此事本不应与你这个小辈说,但为了朕姑父的名号,也该与你这个阿旻的娘家人说道说道。”
他瞥了陆衔蝉一眼,没好气道:“朕也得想想,该从哪开始讲。”
“太平四年怎么样?”
“那会儿江南刚刚平定,却赶上摩罗灭国,从摩罗逃难而来的摩罗族老,硬将飞鱼推上统领的位置,只因她那个从没出现过的爹是摩罗王,而飞鱼,是摩罗灭国之后,最后的王族血脉。”
“摩罗暗探绑架阿瑶事发之后,她独自进宫,跪在大殿外,求我和你姑姑放过那些人,她要带着他们离开昭国,回摩罗去。”
“阿旻说飞鱼不是主使,她的消息还不如京城兵马司快,她只是习惯把一切归咎于自己。”
皇帝明明可以从鲁王母亲入宫开讲,却一杆子打到了太平四年的朱飞鱼身上。
陆衔蝉心里清明:‘这是皇帝在夹带私货,他还是认为奚承业是好人,在这同她澄清朱飞鱼的污点呢!’
她想了想,直白地问:“陛下的意思是,致使雍州城破的幕后黑手,是您口中的摩罗族老,而非爱归咎于自己的奚承业?”
皇帝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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