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了,萨哈良,该起床了。”

在挂着厚重窗帘的庄园客房,正午的阳光从缝隙中刺入像是刀子般锋利,划开了萨哈良躺在床上并不安静的无梦睡眠。

还没睡到自然醒,就听鹿神的声音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传来,一会说着十点,一会又说着十一点,再等一会就该说十二点了。

“十一点......是什么......东西。”萨哈良拿起床上的羽毛枕头,盖在了头上。

经过昨天夜里的一顿折腾,萨哈良已经感觉自己快要见到天上的祖灵们了。本来躺在柔软的棉花床垫上,却被人一直拽到庭院,按在地上,还差点丢了命。崭新的衬衫也被弄脏了,里奥尼德只好给萨哈良穿自己旧的丝绸睡衣。

“十一点啊,就是这个!”鹿神指了指桌上的座钟,滴答滴答正响得人心烦,镀金外壳上的两尊小天使像对萨哈良愚弄般的笑着。

通宵之后最难受的就是没睡饱。萨哈良脑袋里沉甸甸地钝痛,似乎有锤子一下下敲击着太阳穴,仿佛头都要裂开。他费力地撑开眼皮,然而眼皮却像粘在一起。

透过窗帘的正午阳光毫不留情地宣告着时光的流逝。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东西。”萨哈良撑起身体,靠在枕头上。他的声音因为口渴而沙哑,里奥尼德那件旧丝绸睡衣正紧贴着后背,被汗水浸透的地方一片冰凉。

鹿神转过身,靠在桌子上对萨哈良说:“没想到这竟然是描述时间的道具。你知道此中妙处吗?人类竟然发明了可以描述时间的道具,就在滴答声中——”

“滴-答-滴-答,时间就流逝了。”鹿神和着钟表的响动,用嘴模仿秒针走动的声音。

原本被鹿神俊美的外表迷惑,萨哈良从来没有思考过他有多少岁。现在,他第一次觉得,鹿神身上老得有一股智者气息,可以降下预言的那种智者。

鹿神严肃的盯着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萨哈良。”

萨哈良抬起头,也看着鹿神。在他深邃的眼睛中,第一次读出了一丝茫然。

“这趟旅途,可能没法以我们想象中那样展开。”鹿神摊开手,手心中空无一物。

萨哈良点点头。

“我隐隐中有一种预感,堪比上古时的灾难正在路上朝着我们赶来,我听见它在骑行,那阵阵的马蹄声。”

即便从修辞上没有完全明白,萨哈良也体会到鹿神话中的含义了。

“即便如此,你也要和我同行,完成这次旅程吗?”

鹿神第一次询问他这种问题,哪怕在部族营地准备启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这种话。

萨哈良学着鹿神的样子,摊开手说道:“这不就是你们说的,命运吗?”

他被少年模仿他的样子逗笑了,语气又带上了一点开心:“哈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我选中的少年。”

“再者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回去让阿沙和萨满姐姐们嘲笑我吗?我以后也要和祖灵们一起狩猎在天上的雪原中。”

萨哈良笑着回应鹿神,但最后那句还是让他迟疑了一下,阿沙爸爸濒死时描述的景象仍在他心中萦绕。

和鹿神说了一会儿话后,饥饿的感觉开始在萨哈良的腹中滚动。

“不行了,我要吃饭。”相处多日,萨哈良不再和鹿神客气,当下已经是饿了渴了就说话的阶段了。

鹿神从书桌前起身,说道:“里奥尼德那个罗刹小鬼不能只管住不管吃吧,去找他。”

萨哈良挣扎着翻身滚到床边,昨天被士兵拽得胳膊关节仍然酸痛着。他伸出脚,在地上摸索着鞋子,脚踝被皮鞋磨得有些发红了。

他踉跄站定,踩在厚实却冰凉的地毯上,身后宽大的橡木床柱上刻着繁复的藤蔓纹饰,床铺上松软褥垫深陷的褶皱,诉说着这一觉睡得令人疲惫。

“你看见我昨天的衬衫扔去哪儿了吗?”萨哈良低头翻着昨天睡前随意扔在一边的衣服,已经忘记被女仆取走拿去洗了。

鹿神摇摇头,他完全没注意。

萨哈良站在房间里的穿衣镜前,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他身上里奥尼德那件宽大的丝绸睡衣,就像穿着连衣裙一样,把长长的衣袖往上提一提,正好缝成羊腿袖。

“布谷——布谷——”

突然,身后那座钟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差点把鹿神吓得飞到天花板上。他们两个一同扭过头看着声音的来源。

“十二点了!哦,原来这个来回动的小鸟是报告时间的。”

鹿神兴奋的戳了戳那只从座钟中飞出又飞回的小鸟,没过几秒钟,敲门声就响了。

“请进!”萨哈良一边说一边跳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上自己,抬起头盯着房门。

“您......您好,我给您送换洗的衣物,夫人在会客厅等您用餐。”

推开门进来的,是昨天萨满仪式上被吓到哭泣的女仆。她年纪不大,说话的时候仍然声音颤抖,不小心与萨哈良目光接触时就立刻低下了头,随后转身快步离去了。

萨哈良拿起衬衫,发现已经洗净烘干了,上面还带着壁炉中木柴的香气,温热的。

“看看你给人家吓得,眼睛都哭肿了。”鹿神又恢复了平时揶揄萨哈良时那种轻佻的语气。

“什么啊,把我吓到了还差不多,我差点就被枪毙了!”

听他这么说,萨哈良赶紧反驳了一句。

经过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萨哈良对这里已经比较熟悉了,不需要带路也能找到会客厅的位置。别墅里的采光不能算特别好,也许是为了度过寒冷的冬季,窗户都不大。再加上深色的木地板,显得更昏暗了。

没有主人在旁边跟随,萨哈良胆子大了一些。

他好奇的打量着走廊中的那些陈列,镀金画框中的也许是里奥尼德的历代祖先,他们有着相近的面容。男人们穿着华丽军服,胸前缀满冰冷的勋章,眼神锐利或空洞。

女人们则穿着繁复的衣裙,面容苍白而精致,宛如蜡像。她们的微笑像是被画家精心描绘上去的装饰纹样,感觉不到温度。

萨哈良慢慢走着,他踩在深色地板上的脚步,声音沉闷而孤单,被两旁厚实的墙壁吸收,几乎没有一丝回音。向前望去,只在遥远的尽头,一扇嵌着彩色玻璃的高窗,透进几束稀薄的光。

“注意脚下。”

鹿神在一旁提醒着沉浸在油画中的萨哈良。管家离去后这里的仆从们手忙脚乱,地上那一滩未干的水渍和没有扫净的玻璃渣,正展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没有管家之后,连会客厅的大门都是半掩着的。

萨哈良轻轻将沉重的门轻轻推开,伊琳娜早早的就在她主人的座位上等待了。

阳光透过四周高处的彩色玻璃花窗投射到长长的餐桌上,伊琳娜正优雅而恬静的端坐在那边。她时而翻动书页,时而拿着笔在写画着什么。没有病痛的折磨后,她看起来脸色红润,心情也不错。

萨哈良不懂贵族的礼仪,生怕自己打扰到她,便蹑手蹑脚的向前走。

“萨哈良,你醒啦,昨天睡得怎么样?”

但伊琳娜还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她站起身和萨哈良打着招呼。

“我......还好吧,感觉有点累。”萨哈良被她突然抬头起身吓了一跳。

伊琳娜笑了笑,说:“哈哈,累是正常的,毕竟刚刚走了一遭生死边缘。”

“里奥怎么不在?”萨哈良四下张望,发现没有看见里奥尼德的影子。

见萨哈良的头发乱糟糟的,伊琳娜先是示意女仆过来,然后说道:“他今天一大早就去司令部了,毕竟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

那些年龄稍大的女仆看见萨哈良仍然有些抗拒,最后还是伊琳娜朝她们瞪了过去,才端着水盆和毛巾过来。

“让她们给你梳梳头发吧,本来我是让仆人送到客房的,但没人敢去。”伊琳娜看她们这样,稍稍有些生气。

萨哈良坐在椅子上,女仆们低着头,将他围在中间。

有的拿起蘸着清水的毛巾,轻轻地将他的头发打湿。有的则是在旁边用猪鬃毛制成的刷子打着肥皂泡。她们之间的共同点是,每个人动作都很轻,生怕弄痛了萨哈良,然后他化身恶魔一口把她们吞了。

这位部落少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僵在椅子上像是一尊雕像。那些女仆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让他感觉痒痒的。

“明天要把你们全开了,今天就不好好干活了吗?”看她们因为害怕身体蜷缩的样子,伊琳娜就气不打一处来。

被女主人训过之后,帮萨哈良擦脸的一不小心将小拇指戳在了他的鼻子上。看见萨哈良因为吃痛而皱起眉头,那个女仆连忙后退一步,一边摇头一边说着对不起。

“她们好怕你啊,感觉你要变成什么妖怪一样。哪儿像部族的女人,个个敢和我顶嘴。”鹿神在旁边看着这些人边笑边说。

她们因为害怕而谨慎小心的样子,让萨哈良想起给他打扮成新娘的萨满姐姐们,心里突然觉得不忍。

“我觉得女仆姐姐们很好,她们早上的时候帮我把衬衫洗净,又放在壁炉旁烘干,拿来的时候还带着木柴的香气和温热。”

“穿着很舒服!”萨哈良又补充了一句,扭头朝她们憨憨的笑着。

听到萨哈良这么说,胆大的女仆偷偷看着他的侧脸:萨哈良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好像长着绒毛的桃子,他鼻子两侧的雀斑更是可爱。

她们互相对视之后,好像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也许并不是什么恶魔,只不过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异族少年而已。他和她们一样,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会吃人,只会吃些牛啊、羊啊、鸡啊什么的。

“你不怪她们出卖你吗?”伊琳娜笑着回答。

女主人说完,她们惊恐万分,连忙摇着头。

“那个胖神父,不是说是管家干的吗?”萨哈良疑惑的看向伊琳娜。

“哈哈哈哈,我逗她们的。好好把萨哈良打扮干净吧!”

女主人吩咐完,她们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帮萨哈良擦完脸后,另一个女仆便将肥皂泡轻轻擦上去,然后轻轻的用剃刀帮他刮干净脸上的绒毛。

头顶上用梳子的女仆也敢用力了一些,她将昨天萨哈良被按在碎石地时,沾上的树枝草屑轻轻篦出来,梳顺之后,又抹上一些头油。

这下萨哈良看起来又光彩照人了。

“啧啧,油头粉面。”鹿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萨哈良努力的控制自己没瞪他一眼。

这时候,仆从们从门厅外推进来两个推车,走到他们面前掀开了盖子。

端上餐桌的先是一道冷盘,碟子纯白又带着象牙的油润,边缘点缀着五彩的纹样,最后镀上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