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喜欢那个茶壶,昌南的青瓷,莲花样的,她喜欢用这个茶壶泡茶,不过没几个人有品尝的荣幸。”老九的目光有哀有柔,仿佛他话中的那个“她”不是旁人的妹妹,而是他自己的亲妹妹。
“不过,介老夫人生病那日我来看望,头一回得她用那个茶壶亲自奉茶,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我也不稀罕名不名贵,是她自己做的桃花蜜,兑了糖水冲的,说是她做糕点时用剩下的,便宜我了。”说着,老九忍不住苦笑起来。
沈明枳身上的血液却凉透了。
老九抬眼看向面色发白的沈明枳,声音也有些艰涩:“她什么事情都会写信告诉她哥哥,前几天她和常思源的女儿受了你家那小姑的恩惠,她哥不在化隆没法登门致谢……那天早上她就做了桃花糕……”
沈明枳撑着桌沿,在博古架前坐了下来。
老九垂下眼,叹息一声继续道:“后来她亲自洗那茶壶,发现内壁都被染上了桃花的粉色,怎么也洗不干净,以为是她哥买到了赝品,气得立刻给她哥写了信……后来她病了,没法打扫这架子,便让它们落了灰……最后在收拾东西时,发现那茶壶不见了……”
老九咳嗽了几声,又抬头看沈明枳,见她冷静得如同一头怪物,便继续说了下去:“介府这些天裁了点下人,其中有一个女使失踪了,她在乡下的父母的尸首昨天被我的骁骑卫发现,今天早上在她老家的一条水沟里捞到了她的尸体。”
死无对证,死无对证!
沈明枳将噎在心里的这口气幽幽地吐了出来。
孙先生为了医治老九费了不少力气不见效,得了自己的授意便请来了被她禁闭起来的巽山道人,算他们师叔师侄两个误打误撞歪打正着,总算是将老九救了回来,但却发现了一个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那便是这毒药已经是被人改良过的,一些用药用毒习惯绝不是巽山道人的风格。也正是因为有人“改良”了这毒又不清楚这毒原本的致死机理,反倒削减了毒的原来功效,才让孙先生和巽山道人能从阎王殿里抢人来。
这是件坏事。因为市面上流出的毒药不再只是巽山道人一家垄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会有别的毒虫研制出别的杀人不偿命的毒药,沈明枳现在拿捏着巽山道人能保一时无虞,那以后呢,若是中了那些更诡谲更霸道更凶险的毒呢?若是连巽山道人和孙先生、甚至是余回春也解救不了呢?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但釜底抽薪何其艰难。这张由毒药勾连起的利益权力网络,可能会比朝廷积弊更加庞杂恐怖。
屋内沉默片刻,老九将他们今天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竟然把郇海山也带来了。”
这毒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就是赵王掀棋盘之举,而沈明枳竟然把赵王的左膀右臂带了过来……老九觉出了一丝奇异,他总感觉沈明枳这样轻率之举别有用意,但他不想知道,知道得更多,累赘牵绊更多,他过得更艰难。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当一个草包的能力,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从介家妹妹想起了那个倒霉的郇三娘,再由郇家兄妹的关系想到了沈明枳和晋王沈明戒这对姐弟。
郇三娘和楼家那个叫楼复的小子有渊源,那件事闹得还挺大。以他从风言风语中得到的对郇寰的了解,郇寰这样心狠的人没有立即把郇三娘远远发嫁当真是长兄仁慈。说不定他们兄妹情深,这一次赵王误伤友军或许就和郇寰起了隔阂,毕竟那天步枝修去求沈明枳时郇寰也在,郇寰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却没有给赵王通风报信,以至于现在外界一点关于他重病的风声也没有、赵王也没有任何举动,这很值得深思。
那沈明枳打算干什么?策反郇海山吗?因为他们终将会走到兵戈相向的那一步,而她沈明枳竟然舍不得?
老九觉得这个想法既荒谬又幼稚。让他相信郇海山会倒戈直如让他相信沈明枳不爱她的宝贝弟弟一样,天方夜谭。
沈明枳没有回复。或许她也不知道如何回复,她也有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可她不应该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么?因为这场战争,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无辜与否,正义与否,他们的结局都败自己所赐。
老九最后那句话让她颤抖:“鹇儿,又有人赔命了。”
是了,她感到愧疚,感到憎恶,分明从下定决心那一刻起她就应该割掉所有的良心。她的良知不是早就死了吗?她不是天生恶种吗?她不是卑劣无耻吗?午夜梦回,每次回忆起童年趣事,最终都会以凄惶惊恐收场。因为崔嫣在尖叫,她亲手结果的孩子在哭闹,还有数不胜数的无辜者在唾弃,他们都在告诉自己,你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洗不干净。
现在她的九哥,也被她残害至此。他说起介家小姐时的温柔模样,让她羡慕。因为她想起了她的太子哥哥,她的大姐姐,她的娘娘,她那承载了太多欢乐的东宫。
可他们都死了,那些爱她的人都死了。
她又是孤家寡人。
她没有爱也失去了志,她一无所有。
沈明枳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宛若鬼魅无心。她看向老九,见他那双已经失去少年张扬的凤眼里面充满了苦与悲,心墙之中的情绪又想造反,但她口吻冷酷,声音冰凉,“是,还会有人继续赔命的,你要学会适应。”
不错,他们早该适应的。天家无父子,无夫妻,无兄妹,无真情。他们都在后廷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至少十五年,后来又在朝堂上见惯了刀光剑影,又在街头巷尾见惯了人间疾苦,他们怎么还能如同三岁婴孩做起这么多黄粱美梦。
老九不再看他,嗤笑一声:“是我天真了,谢谢妹妹的教诲,为兄谨记。”
他看不见自己决然转身走出屋内的刹那,沈明枳侧过身,任眼底决堤了的情感在阴影之下肆意翻涌。但只是片刻,沈明枳还是回复了平静,提裙走了出去。
“你驸马来了。”
“怎么了?”
沈明枳骤然惊醒,听外面马嘶连连,郇寰冷沉的发问在耳畔响起。
冬至探入车厢内,看了一眼沈明枳,在郇寰的默许之下回答:“赵王有请。”
郇寰眼皮一跳。
这些天他都没有上朝,除了对朝中大事的把控基本上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赵王也没有来找他,可见俞仕哲将悬水河发大水冲出来的人命官司处理得很符合那些老头子的心意。而今天他陪沈明枳去介家悼唁,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赵王就能毫不避讳地当街拦车,看来安阳渠那里是出了不小的动静。
沈明枳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郇寰一愣,声音低哑却很温柔:“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能让赵王不顾脸面地当街“抢”人,悬水河那里出的事情怕不能这么快善了。沈明枳按了按太阳穴,想起了在介家时梅依径的神情变化,心中有点担心。
“公主?那我们是?”冬儿探身坐进了车厢问。
冬至也随郇寰一并去了赵王府,冬儿也不想孤零零在车外受冻,公主又怜惜她们,便自作主张钻了进来。
“去菁明书院。”
郇寰为了郇七郎读书的事情费了不少心血,一壁请了先生在家中教他,一壁又早早地疏通了关系,一开春除了丧就将郇七郎送进了菁明书院。倒不是只有在菁明书院里才能学到什么了不得的知识,废物进了菁明书院不学好,出来依旧是废物,甚至可能在书院里近墨者黑,在鱼龙混杂中学得更坏;善学、好学者进了书院自然能有长进。更重要的是,菁明书院里荟萃了不少名流大儒、世家子弟,甚至于皇亲国戚,世家将儿孙送进这个地方,一来是希望儿孙成器;二来,没有出息也没关系,和旁的贵人交游相处得融洽也好,算是多条门路。
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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