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纸上的字迹开始模糊。

莉莉眨了几下眼睛,意识到自己盯着同一行病历已经很久了。她揉着眉心靠向椅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变成深蓝,又透出一丝微弱的晨光。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六点十五分,夜班快结束了。

治疗床上那个巫师还在呼呼大睡,原本肿得不成样子的头部和像气球一样鼓起的肚子已经恢复正常大小。莉莉在病历上潦草地记下“误服肿胀药水”,笔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补上“服用消肿药剂,肿胀于两小时内缓解”。事实上,她几乎记不清今晚处理过的任何一个病人。

手在机械地工作,嘴里例行公事地念出诊疗咒语,魔杖按照肌肉记忆准确地施法,但她的思绪却完全不在这里。

而是一直停留在前天晚上。

那时她正用魔杖指挥着碗碟飞回橱柜,哈利靠在厨房门框上,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

“西弗勒斯说他一定会忍不住,果然!我们今天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我们。

“你真该看看西弗勒斯是怎么让他答应的。我们还商量了半天,万一他不上钩该怎么办——”

又是我们。

“唐克斯说她快睡着了,但我们一直盯着——”

每一句话都是“我们”。

莉莉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

哈利还在兴奋地继续说着,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提到唐克斯时语气轻松随意,而一提起斯内普,语气和神情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妈妈?”

哈利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他眉头轻皱,神情里带着疑惑。

“没事。”莉莉立刻转身,指挥着抹布擦拭台面,以此来掩盖自己瞬间的失神,“我在听。你刚刚说……唐克斯等得快睡着了?”

哈利又讲了些什么,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然而,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却只有一个荒谬而令她难以接受的答案。

哈利颈间那根银链子……那枚丢失的戒指……小天狼星听到“戒指”时那古怪的、欲言又止的反应……哈利那次突然的夜不归宿,和他脖子上暧昧的痕迹……还有泰迪差点说漏嘴时哈利明显的慌乱……

以及现在——哈利口中无数次的“我们”。

莉莉不是傻子。从哈利说戒指丢失那一刻起,她就明白那不是什么普通的饰品。她甚至做好了准备,要欢迎一个她不认识的、或许很优秀的女孩进入他们的家庭。

可是……

“波特治疗师?”

莉莉回过神,接待女巫海伦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新的病历。

“差不多可以交班了吧?”海伦走进来,将病历放到桌上。

“嗯,我把药剂瓶收拾一下就走。”莉莉点头。

海伦瞄了眼病床上的巫师,同情地摇摇头,“这个家伙恢复得不错啊。他刚来的时候头肿得像三个南瓜那么大,真是可怕。”

莉莉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转身开始整理桌上的药剂瓶。

她心不在焉地将消肿药剂塞进止血药水的架子,那个墨绿色的药瓶夹杂在一排紫色瓶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她盯住那个放错位置的瓶子,怔了两秒才回过神,把它抽出,摆回正确的位置。

西弗勒斯·斯内普。

当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她脑海中与“哈利的情人”画上等号时,莉莉的第一反应是荒谬至极。她甚至觉得自己疯了。

于是她去找了小天狼星。

“是西弗勒斯,对吗?”

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小天狼星脸色彻底变了。

“莉莉——”

“这是第二次了,小天狼星·布莱克。”她冷冷地打断他,“上一次你隐瞒了哈利的身份。这一次,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吗?”

小天狼星愧疚地低下了头。他没有回答,但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莉莉觉得胸口像被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她多么希望自己是错的,多么希望小天狼星否认一切,或大笑着告诉她,她是太累了才胡思乱想。

但他什么都没说。

“莉莉,你不会想知道的。”小天狼星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声说。

“我必须知道。”莉莉的绿眼睛毫不妥协地盯住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长久的沉默后,小天狼星才不情愿地开口,“去年四月。但我觉得……可能更早……”

“他们是怎么——”

“我不知道!”他突然高声说,“你以为我愿意看到哈利和那个……莉莉,你问我这些有什么用?这件事……”他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你应该去问哈利。”

莉莉明白了。

有些答案,她只能自己去找。

交班过后,莉莉换下石灰绿长袍,跟海伦简单道了别,踏出圣芒戈的大门。清晨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凉意,让她混乱的头脑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醒。

她知道自己不会回家。

这一天是她刻意安排好的。昨晚值夜班之前,她告诉哈利巴希达老太太身体不舒服,需要她早上过去看看。事实上,巴希达身体健康得很,她只是用这个借口,让哈利留在家里照顾黛西。

这样一来,她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做她必须做的事。

莉莉不是没有犹豫过。她失去了十二岁的哈利,得到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哈利。他不是她养大的孩子,她和他相处的时间那么短,短到她连他喜欢什么样的音乐、讨厌什么食物、睡觉时会不会做噩梦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成年人的母亲,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问出那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但西弗勒斯不同。那是她的童年挚友,她曾以为自己了解他。如果哈利真的选择了他,她必须弄明白原因。

莉莉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掏出魔杖。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现在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科克沃斯镇。

这是她童年生活的地方,也是她与西弗勒斯一同长大的地方。

空气里还是那股淡淡的煤灰味,即使工厂的烟囱已经二十年没冒过烟了。

莉莉往河边看了一眼。如果沿着那条路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那个荒废的游乐场,秋千说不定也还在。她仍然记得,当年西弗勒斯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对她说“你是女巫”时,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在骂人。

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她要去的方向是另一边——蜘蛛尾巷的尽头。

那个西弗勒斯从未让她去过的地方。

——————

莉莉在门口站了很久。

小时候,她曾因好奇,偷偷跟踪西弗勒斯到过这里一次,但在巷口就停下了。那时她才十岁,隐约明白有些地方不该去。

如今,她站在这里,却是因为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原因。

她抬起手,叩响了那扇破旧的门。

里面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随即脚步声靠近,门很快打开了。斯内普站在门后,黑色长袍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却明显透露出意外。

“波特夫人。”他语气平静。

曾经的童年挚友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动。

莉莉的目光从他的脸慢慢下移,落在他握着门把的左手上——无名指上那枚简洁的银色戒指在晨光中闪着光。

斯内普察觉到她的目光,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并未躲开,只安静地任由她打量。

最后,还是莉莉先开口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默。

“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斯内普侧身让开。

莉莉走进狭窄的门厅,左手边就是客厅。这间屋子空间很小,高大的书架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一直顶到天花板,黑色与棕色封皮的旧书拥挤地挨在一起。除此之外,房间里只有一把磨损的扶手椅、一张茶几,以及一张深绿色的天鹅绒沙发——后者在满屋陈旧阴郁的气氛里显得格外醒目,充满生气。

“我去泡茶。”斯内普转身去了厨房。

莉莉在沙发上坐下,柔软的布料意外地舒适。她刚坐下去,就感觉沙发凹陷下去,恰好托住她的腰背,让她不由得向后靠了靠。

斯内普端着两杯茶回来,把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杯底沉着一块正在融化的方糖。

“还是一块?”他问,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是的……”莉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竟然还记得。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莉莉望着杯中缓缓转动的糖块,斯内普的目光则投向窗外。

莉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度恰好,甜度也恰好。

“谢谢你。”她轻声说。

斯内普的目光回到她脸上,带着些疑惑。

“推荐信……还有那些笔记。”莉莉继续说,“我一直没机会当面向你道谢。”

“不必,你本来就有那个能力。”斯内普端起自己的茶杯,淡淡地回答,“邓布利多的推荐信应该更有分量。”

“但你还是写了,”莉莉坚持道,“那些笔记真的很实用。我前阵子试过你记的稳定剂配方,比圣芒戈的标准方法快很多。”

“那些笔记是我很久以前记下的,”斯内普略作停顿,“放着也是放着。”

莉莉知道这不是真的,那些笔记上有新的注释。但她没有说破。

“你一直住在这里?”她环顾四周。

“是的。”斯内普简短地回道。

“我以为你会……”莉莉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以为你早该搬到别的地方。”

“搬到哪里?更体面的地方?”斯内普嘴角动了一下,“为什么?这里很安静,没人打扰。”

莉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是我的家。”斯内普继续道,“我从未离开过。”

接下来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刚刚勉强建立起的那点熟悉感又消失了。

斯内普似乎想找些什么话说。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波特最近——”

注意到莉莉骤然转冷的脸色,他立刻住了口。

“如果你想问他的近况,”莉莉语气冷了下来,“我想他应该很好。忙着他的法律执行司,忙着他的事业。”

话里的尖锐意味太明显,斯内普只是微微点头,端起茶杯,但只是送到唇边,并没有喝,茶水冒出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片刻后,他将茶杯放回原位。

“抱歉,”他说,“我不该问。”

莉莉刚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她知道斯内普不是在问詹姆斯的近况,只是想缓和气氛,或许还有一点关心。但詹姆斯的名字却轻易唤醒了她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气和伤痛。哈利回来后问过好几次,她每次都用工作忙、部里的事多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面对儿子时她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强撑着笑容,但此刻在斯内普面前,她实在无法再伪装下去,维持所谓的体面。

她的目光移向身下的沙发,想找个话题弥补刚刚的失态,“这沙发……看上去很新。新买的吗?”

斯内普的动作顿了一下。

“前阵子买的。”他只简短地回应了一句,便不再继续。

茶水渐渐变凉了。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如今竟连最普通的寒暄也难以进行下去。

莉莉端起半凉的茶水,又抿了一口,舌尖先是尝到一丝甜味,随后苦涩的味道泛了上来。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茶托发出一声轻响。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喝茶和叙旧。

“西弗勒斯,我想我们都知道我为什么来。”莉莉决定不再绕圈子,“哈利丢的那枚戒指——”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左手的银戒指上。

“和你手上那枚……是一对的,对吗?”

莉莉从戒指上收回视线,绿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斯内普,似乎要刺穿他所有可能的谎言。

斯内普放在扶手椅上的手慢慢收紧,握成了拳头。

“是布莱克告诉你的?”

“他不需要告诉我。”莉莉冷静回道,“我自己看得出来。”

斯内普没有回应,只沉默地望着自己的茶杯。屋外有个麻瓜骂骂咧咧地路过,声音从远到近,再逐渐远去。窗外的光线移动了一点,照亮桌子的另一边。

“所以……”莉莉步步紧逼,问出了盘旋在心底数日的问题,“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那一刻,时间似乎凝滞下来,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远处隐约的鸟鸣。许久后,她才听到一句极轻的回答。

“是的。”

莉莉闭上眼睛,早已猜到的事实终于得到证实,胸口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复活节。”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复活节,她当然记得那个复活节。

那天,詹姆斯对哈利的冷漠几乎是残忍的。哈利提前离开了峡谷之屋,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而她,在哈利离开后才从小天狼星那里得知真相——哈利来自未来,是他们失去的儿子。

当时她和詹姆斯激烈地争吵,责怪他的懦弱与自私,让哈利独自承受所有痛苦。

“那天……”她轻声问,“他去找你了?”

“他是晚上来的。”斯内普迟疑片刻,“他的状态很差。情绪……很不稳定。”

“然后呢?”

“我们喝了酒,”斯内普这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聊了很多。那时候波特不肯接受他,他可能……不知道还能找谁。然后……就是你猜到的那样。”

“他那天一定喝醉了。”莉莉的声音提高了,绿眼睛里燃起怒火,“他只是一时冲动!”

“也许吧。”

“也许?”莉莉尖声道,“詹姆斯那样对待他,他那么难过,你不应该——”

“我知道。”斯内普直视她的眼睛,“但我没有拒绝他。”

这份坦诚让莉莉一时说不出话。

“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莉莉的语气依旧充满怀疑,“还是那天晚上,他实在太脆弱、太需要有人陪伴,而你恰好在那里?”

“你本该比他更成熟!”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去年才二十四岁,西弗勒斯!他回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两年。他失去了所有熟悉的东西,在最脆弱的时候遇到了你——”

“你认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斯内普反问,“莉莉,你真的这么看他吗?”

“他经历过战争,失去过爱他的人,独自活了下来。他所经历的一切,大部分成年巫师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莉莉一时语塞。

“一年多了,”斯内普继续道,“如果只是一时冲动,你觉得能维持这么久?”

莉莉将手按住胸口,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从未想过会走到这一步,”斯内普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但如果你要我说后悔,我做不到。”

窗外晨光落在他肩膀上,他站在逆光中,神情隐没在阴影里。过了很久,斯内普才低声说: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你发现,等你来质问我。你一向是最敏锐的。”

“你知道我会发现。”莉莉也站起来,“所以你什么都不说,只等着我自己明白过来。”

“因为不该由我来告诉你,”斯内普声音低沉,“哈利希望亲口告诉你们。”

“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说,不是吗?”莉莉尖声质问,“昨晚值夜班时我不停地想……你知道,小天狼星知道,泰迪那孩子肯定也知道!除了我……”

“就像上次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哈利的身份,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一次又是一样!”

莉莉眨了眨眼,眼泪还是滑落下来,“或许他觉得我根本不算合格的母亲,事实上我确实不是。我没养过他一天——”

“别这么说。”斯内普转身打断了她,“他有多么希望和你相认,你该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或许他害怕。在你们好不容易接受他之后,他怎么敢冒险?”

莉莉向后退了一步,扶着沙发边缘坐下,双手掩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双眼通红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是我的儿子?”

斯内普垂下目光,迟迟没有回答。

“如果我知道答案,”他说,“事情会简单很多。但我不知道,莉莉。我真的不知道。”

莉莉望着他。泪水还在流,但她没有再擦。

“我不是在指责……我只是想不明白。”她闭了闭眼睛,“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西弗勒斯?当年你叫我‘泥巴种’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就已经彻底死了。”

斯内普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毕业后你加入食死徒……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任你。可是这些年,你一直在改变,邓布利多告诉我你加入了凤凰社,不再为伏地魔效力。我想,也许我们还能再成为朋友。那几年我寄圣诞礼物给你,你都退回来了。我以为……是你不愿意。”

她重新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可你保护哈利,你帮我成为治疗师……”她声音哽咽着,“我开始相信,或许我们之间还有可能重建一点什么。”

她在斯内普面前停下,只有一步之遥。

“结果你告诉我——你竟然和我儿子在一起了?”

“这是报复吗?”莉莉的脸上都是泪,“我当年不肯原谅你,现在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我的儿子。”

“不!”斯内普否认得很快,眼中满是震惊与悲伤,“永远不是!”

“当年说出那个词的那一刻……我就永远失去了你。我不奢求你能原谅。”

他抬起左手,戒指安静地套在无名指上,令人无法忽视。

“可你怎么能认为我会那样做?如果我要报复你,有一千种更简单的方法。但没有一种包括……这个。”

“我不会用哈利来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

莉莉注视着这个她曾经最了解、现在却最陌生的人。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十八年的隔阂让她无法确定。

“我不信。”她摇着头,“你一定在骗我。”

对面那个男人没有再辩解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像是在犹豫什么,然后慢慢伸出来,掌心对着她。

“你还记得吗?”他低声说。

莉莉看向那只伸出的手。她当然记得。

这是他们小时候的游戏,一个关于“真心话”的约定。那是某个夏日午后的誓言,是两个孩子天真的魔法。

然而,随着他们在成长的道路上渐行渐远,随着“泥巴种”那个词被喊出口,这个约定早就被埋葬在了过去。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却再次伸出了手。

莉莉的手颤抖着抬起来,贴上他的掌心。那只手也在颤抖,冰凉得像冬天的石头。

“你发誓?”她说,“你发誓从没有想过伤害他?”

他们的手掌紧紧贴在一起。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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