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阵亡,其余闻家军顿如乱麻。战马顺利穿过兵阵,来到城门下方。

御卫砍下黑鹰军旗后,时隔数年,属于鬼鹫人的鹫纹旗,再次从雄浑巍峨的王城城楼上,高高升起。

闻师偃被俘,又看到这噩梦般的景象,闻家军彻底大乱,四散奔逃。坚守阵地的将领,也很快被从城楼跃下的御卫制服。瞬息之间,局势大变。

乐绮眠射空了箭匣,小臂正因持续用力而微微发痛,傅厌辞重新给她罩上斗篷,将人抱下马背。

崔烈见到二人,疾步赶来,不由欣喜:“殿下,乐小姐,你们可安好!”

乐绮眠没有大碍,但从巷陌突围时,闻家军人多势众,傅厌辞受了点伤。

“城中不安全,先送你们殿下回王府疗伤,”乐绮眠看了眼倒在马上的闻师偃,“我随后就到。”

但刚将战马交给傅厌辞,她右腕被拽紧,傅厌辞道:“崔烈。”

崔烈说:“哎!”

傅厌辞道:“将他带走。”

乐绮眠劝阻:“放心啦,我去去就......”

傅厌辞直接打断:“先回王府。”

乐绮眠顿时收回剩下的话,遗憾地转了转眼珠。她特地与傅厌辞分开,就是要找闻师偃解答疑问,孰料他握得极紧,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崔烈顶着傅厌辞的目光,就是想帮乐绮眠,也有心无力,只得牵过马匹,先将闻师偃带回王府。

乐绮眠抬脚想追,傅厌辞冷冷道:“乐绮眠。”

“我只问他几件旧事,”乐绮眠见崔烈越走越远,恨不得插上翅膀去追,“你若不放心,可以待在一旁。”

傅厌辞说:“他只会告诉你解玄设下的答案。”

闻师偃已经勾起乐绮眠的怀疑,种子一旦种下,与父兄离心只是时间,这对解玄继续作乱,只有利无弊。就像当年,用血统煽动教众仇视他与迦楼罗,如今他将同样手段,用在了乐绮眠身上。

乐绮眠不想挑起矛盾,发现他态度坚决,索性以退为进:“那便算了,也不是定要问他,先送你回王府。”

说完,她策马带傅厌辞奔出王城,动作比谁都快,好似方才急于告别的人不是她。

只是,到了肃王府,乐绮眠将他送到门前,正要找借口离开,傅厌辞直接将人拉进了王府。

屋门在身后关闭,乐绮眠终于后知后觉。傅厌辞站在门前,淡声问:“打算不问闻师偃,直接问解玄?”

乐绮眠说:“......不是。”

虽然她的确这么计划,但甩掉御卫前往妙应寺的举动,只怕他已知情,再提解玄,只会火上浇油。

傅厌辞微讽:“给你喂下望舒,让你流放三年,你不杀他,却信他的话,我不记得你这样天真。”

从她与闻师偃的话中,能轻易听出解玄就是圣师,她明知对方用心叵测,却不顾劝阻接近此人。在她眼中,莫须有的真相难道比他犯下的罪更重要?

然而,乐绮眠心知,她还无法承担杀死解玄的后果。因为魏衍与徐泰官居高位,激怒二人,随时有倾覆之危,达成目的前,都不能轻举妄动。

乐绮眠说:“你派了御卫到营中,应该知道,那日徐泰来军中,是为阻拦我与乐斯年剿匪?”

此事御卫已上禀,傅厌辞也猜到,徐泰与解玄有瓜葛。但徐泰无法对御卫构成威胁,只要她开口,岑州经略使随时可以换人。

傅厌辞淡道:“若你怕杀解玄后无法善后,为何不问我?”

乐绮眠想过向外求助,但傅厌辞是苍人,让他插手大梁内政,并非好事。她可以亲自动手,也可以让乐斯年来做,唯独傅厌辞,站在肃王的位置上,即便他不想,天狩帝与御卫也会推着他蚕食大梁。谁能保证有一日,她不会像老教首般,引狼入室?

见她不答,傅厌辞想到何处,眼神冷下去,再开口时,隐有轻嘲:“你不信我。”

他并非询问,而是在陈述。

乐绮眠说:“这不重要,殿下只需记得,世上最想杀解玄的,除了我,没有旁人。”

傅厌辞道:“可他在动摇你。”

激起她的杀意不可怕,但解玄剖开武安侯,将他血淋淋的一面呈现在乐绮眠眼前。得知父辈犯下与他同样的罪孽,她还能坦然面对解玄,说她有资格审判对方吗?

解玄就是用这种方式,将乐家变成卑鄙的一方,让她的复仇不再纯粹,沦为恶人间的争杀。

乐绮眠凝望着他,却说:“也许不是他动摇了我,而是我从来如此?”

说到这里,她嘴角轻忽弯起,眸中微芒闪动,却没有太多温度:“一个身无长物的罪人之女,正该不择手段,旁人不都如此想?其实,即便闻师偃今日不说,我也会找上解玄。”

“因而,”乐绮眠看向门扇,说出真心话,“我不愿撒谎,但你无法让我永远不见解玄。”

最后一字落地,眼前如她所料,被高大身影笼罩,傅厌辞撑住门扉,低眉发问:“解玄如何看你,你难道一无所知?”

解玄待她,从不止师徒之情,否则为何宁可自曝,也要将她争取到匪军这边?

乐绮眠不答反问:“看我的人多了,我不可能每个都避讳,况且他算什么,为何在意他如何看?”

傅厌辞手掌蜷起,又松开,如此反复,才冷眼道:“两月前,你说过同样的话。”

说与魏安澜并无瓜葛,联姻是为报白马河之仇,可婚期将近,她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何况,与魏安澜相比,解玄和她有许多他一无所知的过往,好比她去妙应寺一事,竟需闻师偃相告。

这让他如何相信,她不会在蛊惑下,转向对方?

——还好。

乐绮眠听他提起魏安澜,有一瞬,以为他已得知对方真身,但看他的反应,又放下心来。

傅厌辞锁了门,她只能待在屋内,她轻扯那截衣袖,放低声音,眨着眸:“说这些没意思,我不走便是了。你先坐,看看你的伤。”

近处有张桌案,上面摆着雪白的玉兰,再远便是床榻、妆台,但不止这些,屋内陈设与辟寒台极其相似,若非门外牌匾不同,几乎以假乱真。

傅厌辞坐到案边,不解衣,也不动,像闹脾气,一点不配合。

乐绮眠问:“你不脱,怎么看?”

说着,她去够衣间鞶带,但刚碰到一角,傅厌辞抓住她的手,自己解了外袍。

傅厌辞冷淡道:“看伤也没用,不要想着离开。”

乐绮眠好心帮他,被倒打一耙,何其冤枉,正要说点什么,脑筋忽转,又道:“只脱外袍怎么看?你若不想让我看见伤口,我可以偏头,用手擦药。”

傅厌辞这次沉默了更久,直到她以为即将被拒绝,她的腕忽然被抬起,被他带到胸口。

傅厌辞说:“闭眼。”

乐绮眠与他只隔一层单衫,听到他的要求,有些狐疑。但照做后,她听到鞶带滑落的声响,指肚就碰到了温热柔软的皮肤。

乐绮眠下意识瑟缩,手腕却被固定住了。

傅厌辞带她杀出尸山血海时,一路畅行无阻,此时他的手也擘肌分理,引她来到这具身躯最薄弱之处。

这感觉实在新奇,明明隔着衣衫碰过许多次,可当他解下外衣,即使目不能视,她依然能感觉到,某种陌生而鼓噪的情绪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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