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太子气急败坏，再难维持往日的气定神闲。“来人！还不快将镇南王与这些妖女一并拉下去！”
殿内一片死寂，侍卫闻声而动，脚步却稍显迟疑。
“殿下若是心中无愧，何惧臣等今日一问？是否胡言，一问曜妃娘娘便知。”程慎之开口道。“曜妃娘娘身为宫妃，岂有这般对待之理？”
他侧头看向殿中曜妃，见她满是愤恨之色，若是眼刀能剜人血肉，此刻高居于上的太子恐怕已被她千刀万剐。
朝臣们分立侍卫和舞姬们两侧，对曜妃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已是有了定论。只是皇帝刚遭刺杀身亡，正值群龙无首之际，若太子真与“弑父”一事有所牵连，宫中恐怕更要大乱。
朝臣默然不语，低头状若鹌鹑。过了半晌，才有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臣终于出列，与方才禀言的宁丞相并肩而立。
“老臣斗胆，请将镇南王收押会审。若其无罪，诏狱可证其清白。”
这话中的意思，便是今日要保太子了。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得众臣面色阴晴不定。众人屏息凝神，目光尽数聚焦于程慎之身上，只盼这方才还救他们于水火的杀神，此刻能干脆点头应下，早早了结今日之事。
“呵……”程慎之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却见殿中一位武将已然按捺不住，手上青筋暴起。他向着曜妃快走几步，侍卫提刀要拦，却见他猛地伸手，扯下曜妃口中的布锦。
太子脸色骤变，心道不妙，正欲先发制人，却见那曜妃唇角笑容诡异，嘶哑高声喝道：
“太子殿下！”
太子下意识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就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顿时陷入一片混沌迷茫。
“放我和姐妹们……出宫。”曜妃语气轻快愉悦，深邃的眸子却是眨也不眨，死死盯住太子的眼。
太子迟疑一瞬，喃喃道，“放……你们出宫？”
“放我们出宫，现在。”曜妃的笑愈发柔美。
“妖女！还敢再施邪术！”那武将与程慎之交好，万万没想到曜妃不辩不解，竟直接对太子施展催眠之术。
他未带佩剑入宫，此刻只以拳作刃，眼看着就要向曜妃猛击而去！
“且慢！”
程慎之突然喝止，见太子眼神仍涣散迷离，他再不犹豫，手中的长刀猛然劈落！雪亮刀光划破空气，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的鎏金桌案竟被生生劈成两半，朝着两侧倾倒开来。
刀光映着烛光，在大殿中惊鸿一瞥，却又转瞬即逝。
可巨响震殿的刹那，太子眼中清明一瞬，又残留着几分浑浊。他转眼看向被劈开的桌案，再猛地转头，对上殿中正朝他妖媚娇笑的曜妃，眼中迷离和清醒交错反复，霎时间竟如同见了鬼魅般，失声尖叫！
满朝文武尚未弄清变故，却见太子连滚带爬奔下金阶。他口中念念有词，却只能吐出些残破的音节，连不成语句。
身着金袍的太子全然不顾威仪，踉跄跌下金殿玉阶，又慌忙爬起，状若无人般，癫狂从众臣眼前掠过，狂奔着冲出金銮殿。
群臣一时默然，电光石火间，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曜妃的怪笑骤然在金銮殿中突兀地响起，听得人脊背发寒。她虽双手被缚，却姿态从容，毫无被擒的狼狈和落魄。她从笑容中抬头，眼角竟然笑出了泪花。
既无人再上前指控，程慎之身形一闪，悄然隐入帷幕后的暗道之中，只留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曜妃笑够了，疲惫了，急促地喘息几声，竟忽然扬声道：
“还不去追你们的好太子？再晚一步，只怕是要走火入魔了呢！”
……
程慎之一路小跑，走到秘池边缘时才放缓了步伐，似乎怕是惊扰到了什么。
他凝视着池中静静闭目的宁鸾，心底紧绷的弦终于略微一松。
池中的宁鸾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是方才的急促痛苦。他俯身伸手，轻探她的鼻息，那气息已变得平稳而和缓，仿佛只是坠入了安详的梦境。
程慎之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他略一迟疑，想到外间局势动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皇宫终究是个是非之地，竟不如时鸿父子早早避开来得自在，还是借机离开的好。
他摇了摇头，赶走杂乱飞奔的思绪。小心翼翼走下水池，将宁鸾从冒着雾气的泉水中托起。
就在她的身体离开水面的刹那，程慎之臂弯一沉，怀中人的体温竟随着水珠的滴落，急剧消散。不过几次呼吸之间，便已迅速冷透，冰凉刺骨。
程慎之愣在当场，他迟疑着低头，宁鸾的面容温和依旧，唇边甚至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可程慎之犹豫着伸手，触上那细腻的肌肤，竟无半点生机。
那具炽热的、活泼的、明媚的身体，此刻在他的怀抱中，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最终彻底化作一片刺手的冰凉。
……
三日后，镇南王府。
程慎之已经记不得，那日是如何回到府中的。
只依稀记着，群臣自金銮殿中零落散去。他怀中抱着之人轻若柳絮，伴着他踏过青砖，从金殿深处一路走出，走到尚书房，又从垂花门穿过，路过御花园，一直就这样，一步一步，茫然走到宫外边。
天光发出微光，鸿雁掠过红墙。
零星疾走的朝臣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自他身侧越过，登轿回府。
程慎之迈出那扇被红漆浸透的宫门，眼中空茫一片。
青露从轿边直直冲上来，好似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
对了，青露呢？青露如今……又在何处？
坐在房内的程慎之缓缓抬眼，满目皆是刺眼的白布，肆无忌惮地随着秋风狂飞乱舞。素白帷幕层层垂落，一口雕花精美的棺木静置中央。
阿鸾……那是他的阿鸾！
程慎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跳，天旋地转，骤然就要陷入无边黑暗。
“王爷！王爷！”刚进屋的王叔惶恐万分，忙冲上来掐住程慎之的穴位，“府医呢！快传！王爷身体又不适了！”
镇南王府内，顿时陷入一片忙乱。
青露独自站在屋外，目光透过雕花窗棂看向屋内的程慎之。她漆黑的眸子中写满犹豫，隐约还有几分彷徨和挣扎。
自那日瞥见胭脂盒中的金丹，她便隐约料到，终会有这么一遭。却未曾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么急，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小姐算尽了万千可能，早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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