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他压下多日忙碌导致的疲倦,重新打起精神,面上带着和蔼亲切的笑颜。

“不打搅,快坐。”

苏幸没动,仍端着茶站在那,眼中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空气陷入寂静,无声的对峙愈演愈烈。

终于,他开口说了话。

“你我之间都清楚,再做这些表面功夫只是浪费时间。抓紧进入正题吧,我不想等了。”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茶盏于手中碎裂,化成齑粉,簌簌掉落。至于里面的茶水则被一团灵力束缚着,白光闪过皆蒸腾成了雾。

镇长笑颜不变,独自走到木制沙发前落座,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你想知道什么?”

“那张符纸的另一半,在哪?”

苏幸知晓自己所看见的内容只是其中的后半,还有前半部分不知所踪。

“另一半啊……”

镇长笑眼微眯,轻靠椅背。

“大人说了,这另一半要等你自己去寻。我只能告诉你,它不在镇上。”

苏幸闻言换了个话题,对他的回答意料之中。

“那个人是谁?”

“不可说。除了这个,其他我都可以告诉你。”

苏幸神情有些不耐,深吸口气隐去眉眼间的烦躁,又出声问道。

“你知道吗?”

镇长明白他在问什么,点了点头。神情自若,还颇为闲适地端起杯喝了口茶。

苏幸看他这样,只觉得心中怒气又要涨满出来。

“你知道,你父亲他知道吗?”

镇长又一次点头,笑眼盈盈。像对待幼童般关切地问。

“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苏幸听了,心中火气似被添了把浸透油的柴火,猛地窜起来。他用力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勉强抚平了内心的狂躁。

苏幸努力保持冷静,隔着烛光与镇长对视,“你在试图激怒我,为什么?”

镇长眉头一挑,有些惊讶,随后又挂回了平时和蔼可亲的神情,没说话。

苏幸见他这幅作态,身形逼上前。凌阑剑召出握在手中,剑刃直冲镇长颈动脉。他面带狠意,一字一顿地质问。

“为什么?”

镇长丝毫没把架在脖上的剑当回事,还有闲心低头理了下衣襟。他的头发花白,眼角皱纹堆叠,轻声念道。

“往事难去,皆为神诞。”

“你!……”苏幸话刚开口便被打断。

只见镇长笑得越发温柔亲切,他缓声说。

“谁都可以说我们不对。但是,你不可以。”

苏幸觉得头又开始密密麻麻的刺痛了,他咬着牙道,“怎么?因为我不是镇上的人?”

镇长只笑不语,微弯腰把桌上的杯子够到手里,又惬意地喝了口茶。

白衣剑修在事情没问清楚前,一时也不能对他下杀手。随着他的动作还让手中剑避了避,以免划伤。

“牺牲少数,换来大多数人的富裕与幸福。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镇长笑眯眯地看着他,粗糙指腹轻轻搭在剑身上,把剑斜向下压推开。

苏幸用力阖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左眼已经完全浸满了血色。他猛地把剑收起,怕自己没忍住把这个笑眼盈盈的老头杀了。

“你在试图激怒我。”

极为肯定的语气。

镇长这次很爽快地承认了。

“没错。”

他径自站起身,向着屋内的书房走去,步履平稳缓慢。

苏幸偏过头,清心诀在心中飞快默念数遍,左眼的血色才淡下去几分。确认自己不会失控后,他迈步跟上了镇长。

书房跟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桌上也没多什么东西,摆设照旧。

镇长走到桌后缓缓入座,两手十指交叠放于桌上,笑着看向强忍杀意的白衣剑修。

“你知道我不是顾家人,你知道我去了崔家,你也知道是我毁了棺材。”

苏幸一字一句阐述,眼里满是笃定。

“你还知道前些天的动静是我弄出来的。”

镇长笑着应道,“当然。璎瞑镇的一切都逃不出我的眼。”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喟叹着。

“我们供奉造神,神的使者降下馈赠,才有了璎瞑的今天。可惜神明糊涂,还好有神使大人在,一直帮衬着我们。”

苏幸听着眉头皱起,“你还真当神是那么简单就造出来的?还有那个什么神使。愚昧至极。”

他懒得再听镇长搁这神神鬼鬼,也懒得等顾盛明的消息。

“砰!”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

苏幸看向镇长,直截了当地说,“那想必你也知道我去找了顾盛明来给崔家作保。”

“现在我改主意了,你去无疑更合适。如何?”

话语里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

镇长先是如先前一般笑着看他,然后和和缓缓地说。

“好啊。”

“后天吧。台子也给你选好了,就在西南那座断山上吧。时间……”

镇长一改之前平淡无所谓的态度,抢道,“申时四刻。”

苏幸直起身,隐在袖中的右手轻微发颤——他在忍耐。忍耐一剑砍在面前这张令人作呕的笑脸的杀意。

“随你。”

“镇长,告辞。”

白衣剑修利落地转身,一道微光过后消失了。

如来时般没有惊扰任何人。

……

客栈。

苏幸盘膝打坐在床上,运转数个周天后才将躁动不安的灵力压下,堪堪远离走火入魔的境地。

他睁开眼,最后一抹血色从眸子里褪去,又变成了清透澄澈的湖绿色泽。

碰巧这时,有人敲响了门。

“咚咚咚——”

苏幸起身下床,简单理下衣服便去开了门。

是顾盛明。

苏幸有些讶然,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顾少爷?”

他侧过身,把人带进了屋里,又沏上壶热茶,抬眸温声问道。

“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顾盛明移开眼,不自在地说。

“没有……”

“哦?”

苏幸笑着开玩笑道。

“莫不是想见我了?”

“嗯。”

这下轮到苏幸不自在了,他把还没泡好的茶水倒进杯中,径自喝上一小口。

“嘶——好烫好烫!”

顾盛明看着他故作镇定地喝茶,又被烫的连连吐舌头,双目更是因此多了层雾气。没忍住笑出声,又关心道。

“当心些。”

苏幸别开眼不看他,另起话头。

“你可知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你说西南那座山?”

顾盛明回忆了下那天的情形。

当时他一晚上没睡好,头疼该怎么跟父亲提顾临这事。谁料外头忽然暴出一声巨响,连带着屋内桌椅烛火都在晃荡,吓了他一跳。

到了后头才知道是西南那边出了事,他还去现场看了眼。

曾经郁郁葱葱的山如今黑的跟煤炭似的,还成了两半。

一瞬之间发生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苏幸的面容隐在蒸腾的水汽后头,他微垂下眼,轻声问道。

“你……觉得那是天灾还是人祸?”

顾盛明低头认真想了想,“一座山成了那样……”

他看向苏幸,迟疑地说。

“只能是天灾吧……?人为怎么能到那般地步。”

苏幸无声地笑了下,“是啊,人为怎么可能呢……”

他重新朝顾盛明看去,“说来,那事你跟你父亲说了吗?”

顾盛明摇了摇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没事。”

苏幸有些歉疚地看过去,“这事还是我不对,实不相瞒我寻到了别的法子,顾少爷可以不用担心这个了。”

“别的法子?”

“嗯。”苏幸点头,眉弯眼笑地说。

“后天你就知道了。”

顾盛明听了没放在心上,还为自己不用去跟严苛的父亲开口松了口气。

毕竟他在顾家可是不学无术,天天只顾玩乐,平时为人处事嚣张跋扈,没少给家里惹事。

他不自然地开口问道,小心翼翼。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苏幸愣了下,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难过。他掩去眼里的神色,起身给顾盛明倒上杯茶。

“算的。”

他的眼眸盛着轻轻柔柔的湖绿,低头取出一片巴掌大白玉制成的羽毛,递到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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