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第八个月,也是宫允谦写下那封绝笔信的第二个月。
谢明澜凯旋归京。
她带来的不仅是赫赫战功,还有北匈国王血淋淋的头颅,被盛于木匣,以此彻底终结了北疆持续数十年的边患。
那白衣的少年将军,从北疆带回了一身洗不尽的烽烟与风雪。
白衣染血,修罗浸雪。
她入京后,铁甲未卸,风尘未洗,甚至未先赴皇宫领那滔天封赏,也未回那同样清冷寂寥的谢府看望年迈的祖母。
而是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任由那匹踏过北疆血泥的战马,径直踏破了宫府门前压抑的寂静。
宫允谦的病榻之前,弥漫着一种药石无灵的绝望。他躺在那里,比两个月前更加枯槁,仿佛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气息微弱得如同悬于蛛丝,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与这个世界的最后告别。
然而,当那双已然昏沉散漫的眸子,捕捉到那一身携着北疆风雪与浓重血煞之气、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的身影时,竟奇迹般地、勉强凝聚起一丝极微弱的光亮。
没有言语。
硝烟与药味在空气中无声交织。她一身冰冷铁血,他满榻衰败死气。过往的争锋、别扭的友情、那封刻薄的回信与沉重的托付……所有未尽之语,在此刻皆化为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静立在榻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仿佛还是那个能撑起一国安危的统帅。可她看着这个即将燃尽所有生命力的、她曾经暗自厌烦、讥讽为“废物”,却又在心底某处不得不承认其光芒的“朋友”,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压垮了她内心最后的壁垒。
最终,在那片几乎能吞噬一切的死寂里,她几不可察地、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动作,重于千钧。
她答应了他。
替他照顾好那个明媚如朝阳、却也是她求而不得的公主。替他了却尘缘,看顾好那位年迈,或许即将丧子、却依旧为国奔波的忠良老将。
尽管……尽管十年前,她的父亲与祖父,作为宫牧疆的部下,皆血染黄沙,战死在同一片北疆的土地上。谢家老夫人因此一夜白头,谢家与宫家之间,自此横亘着难以言说的隔阂与无声的怨怼。这也便是她自幼便被祖母含泪告诫、需疏远宫家的缘由。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盏即将熄灭的灯,想起宫牧疆白发苍苍仍披甲押粮的决然背影,那些积压了十年的怨愤与家族私仇,似乎在那无可辩驳的“忠良”二字面前,骤然失去了重量,变得轻薄如烟。
逝者已矣,生者唯有负重前行。宫家满门,皆是忠良。
她,谢明澜,谢家最后的血脉,可以不再执着于家族私怨,可以咽下所有个人喜恶。
但只认“忠良”二字。
这二字,重于泰山,高于一切。
最后,仿佛是为了给这段复杂纠葛的友情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她看着他几乎涣散的眼睛,用一种极其沙哑、几乎不似她自己的声音,低沉道:
“你很好,朋友。”
语毕,她毅然转身,不再回头看那弥留之人。染血的白衣下摆划破室内沉滞的空气,决绝地大步离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那刻意冰封的情绪便会彻底决堤。
翌日,金銮殿上。
谢明澜褪下了一身染血的征衣,换上了象征爵位的朝服,但眉宇间的冷冽与周身尚未散尽的沙场戾气,却比任何华服都更能震慑朝堂。
她手持玉笏,出列躬身,声音清冷而坚定,掷地有声:
“臣,谢明澜,北疆一战,幸不辱命。今日,愿以微末战功,换取陛下恩典——”
她微微停顿,抬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军务。
“求娶长乐公主,沈长乐。”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了然的附和之声。此事早已是皇帝心中默许、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安排,无人感到意外,甚至无人觉得她此举有何不妥,只觉得这位新晋的煞神很是“识时务”。
然而,无人知晓她此刻心中所想。
她不愿让沈长乐知道,那个她倾心照料、为之泪流不止的宫允谦,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也曾以那般卑微恳切的姿态,将她托付于自己。
她更不愿让公主觉得,这场婚姻是源于另一个男人的乞求与怜悯。
那封绝笔信,连同那份托付,都将被彻底掩埋。所有的缘由,都将归于她谢明澜——以战功相胁,强势求娶。
就让宫允谦走得安心一些,以为他最后的愿望已被应承,而他心爱的女子,并非因他的遗愿才不得不嫁。
就让沈长乐恨她吧,恨她趁人之危,恨她以功逼婚,恨她拆散了她与宫允谦最后的可能。
一切的罪责与怨恨,由她谢明澜来承担便好。
这个恶人,她,谢明澜来当。
皇帝闻言,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好!好!好!谢卿果然深明大义,正合朕意!”
他目光落在谢明澜身上,满是赞许,只是那眼底深处掠过的,却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算计。他笑容愈发和煦,声音洪亮,传遍大殿:
“朕早有此意!只是碍于北疆战事未平,未曾提及。谢卿,你乃是我大景朝百年不遇的少年英才,国之柱石!长乐能嫁于你,是她的福气,亦是皇家之幸!”
“待朕择一吉日,便为你二人完婚!届时,朕必亲自为你二人主婚,普天同庆!”
谢帅求亲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宫廷内外。
沈长乐得知后,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她虽早已从父皇那里知道了这不可避免的命运,但当谢明澜亲自上殿、以战功请娶的消息确切传来时,巨大的委屈和绝望还是瞬间淹没了她。
她哭着跑出了皇宫,再一次来到了宫允谦的病榻前。此刻,她不再是需要保持仪态的长公主,只是一个希望奇迹发生、渴望心上人安慰的普通少女。
“允谦…允谦…”她伏在榻边,泣不成声,“父皇…父皇还是下了旨…澜哥他…他真的去求娶了…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说好是永远的朋友吗…”
她语无伦次,眼泪浸湿了床褥:“我不要嫁给他…我只想你好起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病榻上的宫允谦已是气若游丝,听到公主的哭诉,他的心如同被刀绞般疼痛。他努力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像过去那样安慰她,却最终无力地落下。
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虚弱却温柔的笑意,声音微弱得几乎需要屏息才能听清:
“公主…别哭…是允谦不好…是我…我这破败的身子…拖累了你…”
他艰难地喘息着,却开始用尽最后的气力,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谢明澜的好:
“澜兄…他很好…他是真正的大英雄…国之栋梁…”“他文武双全…品行高洁…日后定能…定能守护好公主…”“嫁给他…比跟着我这个病秧子…好上千百倍…”
他每一句话都在将公主推开,每一句赞美谢明澜的话都像是在为自己的离去做准备。他不愿因为自己而让公主对未来更加抗拒和痛苦,他只想她能安心地、甚至带着一丝期望地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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