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忌琛去了很久,等到回来时,岳溶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脚步微顿,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文松迎上来,正要行礼,也被他制止了,他低声道:“去拿条毯子。”
文松会意,很快拿过他家侯爷的毯子,沈忌琛接过走过去帮岳溶溶盖上,就看到她安静的睡颜,肌肤胜雪,一抹绯红像是雪地里透出的花汁,他心底一软,离开西厅,回到东厅,从他的书案这头能看到她那头。
他终究拗不过自己。
文松立在他身边问道:“可是工部侍郎又来求侯爷帮忙了?”
沈忌琛面色淡淡,只道:“吩咐下去,日后他来不必通报。”
文松心领神会,这是不想见了,也难怪,这位工部侍郎真忒急了些,他的顶头上官还未被处置,他就急着四处张罗着上位,吃相未免太难看,又道:“听闻最近罗家和工部侍郎走得很近,罗家之前在扬州修缮河道一事,因为牵扯到私利一直未能实施,听说最近工部批下来了。”
文松不仅是沈忌琛的随从,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沈忌琛微微蹙眉:“罗家?”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岳溶溶。
这时丫鬟正进来奉茶,就看到一位姑娘正趴在书房睡得酣甜,吓得惊呼了出来,被文松压着声音严厉呵斥了。
“慌什么!没点规矩!”
丫鬟刚好抬头,看到沈忌琛不悦的脸色,她立刻跪了下去,手里的茶盏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文松急忙按住了杯盏。
“还不低声些!下去!”
丫鬟赶紧退了。
岳溶溶也已经被吵醒了,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直起身子,迷糊间不知身在何处。
沈忌琛眸光微顿,恍若隔世,从前,她也是这么迷迷糊糊醒来,倒进他怀里,黏黏糊糊不肯走,只是再睡一会。
他心头一紧,握笔的手紧了紧,直到岳溶溶看过来,迷茫的目光瞬间激灵,他目光沉了下去,看到他就这么惊怔吗!
岳溶溶心突突地跳,脸颊也烧了起来,立刻面向绣架,拿起绣针,慌里慌张不知从何落针。
余光一瞥,见沈忌琛已经走了过来,她忙是垂眸,愈发认真起来,感觉到沈忌琛已经站在身旁,她皱起眉,“咦”了一声,转头发问:“这儿你想绣个吉祥纹吗?”
沈忌琛看都没看绣架一眼,只道:“收拾下,跟我出去。”
岳溶溶微愣:“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岳溶溶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坐上车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今日怎么回事?
马车停在了一处园外,沈忌琛已经下了车,在车外等她,她呆了一瞬,才走出来,看着沈忌琛朝她伸出的手,她迟疑了一瞬,才将自己的手放进去,顺势下了车,才落地,沈忌琛已经松开了她,她的心晃晃悠悠,深吸了好几口气,抬头,已见沈忌琛在前等她,她急忙跟了上去。
这才看到园子的牌匾上上书“嵩雅山园”,她原本跟在沈忌琛身后,四处乱看时已经落下一大截,再回头时,沈忌琛已经走在了她身侧,走进园子,一股清幽的香味传来,满园花色,陈列的画卷穿插在万紫千红中。
来往的公子皆是书卷气风雅,不时立在一幅画卷前驻足欣赏。
岳溶溶惊诧又狐疑地看向沈忌琛,不是说带她去吃饭?怎么来看画宴?
疑惑还未问出口,却看到前面一群文人雅士簇拥着一位半百老者走了过来,那老者青衫长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郎君们满脸恭敬,虚心请教。
老者皆是一脸和善一一作答,转眼看到了沈忌琛二人,眸中笑意渐浓。
沈忌琛已经走过去了,从容道:“即墨先生。”
岳溶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这位居然是即墨先生!大周第一画师!她最为钦佩之人!
“嫖姚来了。”即墨先生含蓄地点头,并没有因为沈忌琛的身份而露出丝毫的奉承惊喜之色。
那些文人见沈忌琛气质不凡,不敢造次,纷纷先告辞各自去看画景了。
沈忌琛语含尊敬:“即墨先生,这位是岳溶溶。”
岳溶溶呆住了,看着沈忌琛,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罐蜜罐,他还记得……她自小擅画,五岁便能画山水图,十四岁那年一幅孔雀开屏图,引得真孔雀争竞开屏,更是名动杭州,大家都说她将来能成为第一女画师,她崇拜即墨先生,曾因说了一句“若是此生能见一回即墨先生,死而无憾了”,而被他凶了。
只是后来来了上京,她为了生计,才选了这个和画画还沾一点关系的绣娘,银子挣得也多。
沈忌琛眉心微蹙,眼底却像是含有一丝笑意:“还不给即墨先生请安。”
岳溶溶回神,紧张的双手一时不知如何交叠,笑意却灿若蔷薇,也不管姿势对不对,先行个大礼再说:“见过即墨先生。”
即墨先生反而被她这一自然的状态讨得欢心:“不必拘礼。”
说着他和沈忌琛道:“当年你说的姑娘原就是她。”
岳溶溶心神一震,看向沈忌琛,他容色淡淡没有反驳即墨先生。
即墨先生邀请他们去茶厅坐,拿出两幅画轴自己的近作给岳溶溶欣赏,岳溶溶又惊又喜,恭恭敬敬接过来,铺陈开来,镇定心神,细细来看,那是一幅春日宴和一幅策马山野图。
沈忌琛端着茶杯,凝视着岳溶溶,早春的阳光斜斜打在她脸上,白皙莹润似美玉,忽然她眼睛一亮,抬起头来,满天繁星都藏进了她的眼底。
她说:“这一幅画是赝品!是模仿了先生的画风和落笔。”说完才惊觉自己的唐突,脸刷的红了,“对不起……”都怪她太激动了!竟然说出这么冒失的话来!她急急看向沈忌琛,一如当年做错了事的模样。
沈忌琛微怔,笑意从他浓郁的眼眸中流泻出来。
即墨先生却朗声笑了出来:“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或许,你是第一个敢说出来的。”
岳溶溶低头道:“是晚辈无状了。”
即墨先生不以为然:“那些不敢说的或许是碍于情面,或许是对自己的疑惑,但我们画师,作品就像是我们的孩子,容不得半点沙子。”他没有说赝品所来,岳溶溶自然也不会问。
岳溶溶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沈忌琛,仿佛在说“即墨先生夸我呢”!
沈忌琛轻笑,转眼看到贺敏轩,韩子羡和郑旭朝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转头对即墨先生道:“我先失陪。”
即墨先生正和岳溶溶讨论丹青,没空理他,直接摆摆手。
沈忌琛没有介意,看了眼岳溶溶,才走过去,韩子羡三人的表情都一幅“你没救了”的神色,摇头叹息。
几人找了处凉亭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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