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自短暂的困倦中清醒过来时,章辛夷正好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她抬眼看见元嘉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弯了笑眼,“女君醒了,可精神些了?”

“……我竟真睡过去了?”

元嘉使劲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颇有些不敢相信。

“下针的穴道有舒缓心神之功效,想是女君近来倦累,这才睡过去了。”

章辛夷合上药箱,朝元嘉笑道。

元嘉下意识蜷起食指,又抵在眉心处不轻不重地摁了两下,“我有什么好倦累的,陛下日理万机,才是倦累……”

元嘉停顿了一下,将手放下,像是突然想起般问道:“正巧你在这儿,我便也不去太医署问人了……前几日,陛下又将太医令召去了紫宸殿,偏他总说自己无事。你父亲在太医署当值,可有同你说起过什么,陛下的身子无恙吧?”

燕景璇虽已允诺了她,可也只说这事由她去操办,之后却再未听到更近一步的动静。太医令守口如瓶不说,那刘氏医女也少有碰面……是以,她不得不从章辛夷嘴里问上一问。

前者歪着头想了想,少顷不确定地开口:“阿爹倒也少在我面前提这些,司药司里也不曾听见有谁议论……啊,我倒是在医女们倒药渣的时候见到过,陛下的药盅里似乎有天麻、川穹一类的药材。”

元嘉眉心微动,“……我实在不精通这些,也不知它们是治什么的?”

“唔,多是用来祛风止痛、缓解眩晕的,可也得看和哪些药相配,用量上也有侧重……这几日夜有凉风,或许是陛下不甚着了风寒,所以头疼吧?”

章辛夷不作他想,只猜测道。

“……陛下倒从不在咱们这些女眷面前表露不适。”元嘉垂下眼睑,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辛夷,我求你个事儿,可成?”

“女君说的什么话!您若有什么地方需要辛夷的,只管吩咐就是!”章辛夷瞪大了眼睛,“……什么求不求的,分明是在折煞辛夷呢!”

元嘉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又轻拍着章辛夷的手背,低声道:“陛下他素来勤政,自不肯因一时病痛耽搁朝政,我也是怕他讳疾忌医……若可以,还请你往来司药司与太医署之间时,多替我留心些。也无需刻意去打听,能听到什么便是什么……陛下诸事皆好时,不必同我说;陛下虽有不好,但遵医嘱好生休养时,也不必同我说;只陛下身有不好却又佯装无事、不肯太医来看时,你同我说,好不好?”

一番话说得语挚情长,且也未让章辛夷逾矩做事,不过像是民间寻常的夫妻般,做妻子的忧心丈夫身体罢了。

章辛夷自是答应,又不免宽慰元嘉几分,好叫她放心。元嘉也笑呵呵地听着,偶尔回上一句,倒也怡然。

少顷,章辛夷起身告辞,还未走到门口,便被一连串孩童的笑语声给阻的停了下来。

“……章娘子好!”

季元淳和燕景知追着燕明昱,一路小跑着奔了进来。见章辛夷提着药箱站在槛内,忙停下步子问好,只燕明昱喊着阿娘,速度不减地扑进了元嘉怀里。

“问晋王安,季郎君好。”

章辛夷笑着回了礼。

这几年,因着章辛夷做医女、又频繁往来清宁宫的缘故,与燕、季两人也混了个眼熟,平日里偶有碰面,倒也不似寻常宫人般拘谨。

“……怎么我们才来,章娘子便就要走了?不若再多留一会儿,陪咱们、陪嫂嫂多说会儿话。”

燕景知眼珠一转,作势拦人。

“好晋王,辛夷还要回去研药呢,今日便不多留了。下次若有机会,再与您闲坐说话,可好?”

章辛夷倒也不拘着,甚至笑着与燕景知玩笑。

“……玩的开心吗?”元嘉将怀中幼童搂紧,低声问了两句,又抬头朝章辛夷笑道,“你自去忙,别管他们这两个猢狲。”

章辛夷弯着眉眼诶了一声,又是朝两人一行礼,方才离开。

“今日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近来课业很忙吗?”

元嘉头也不抬地问道。

她正与燕明昱拉扯着,这小小孩童不知哪里起的兴致,对元嘉颈上的璎珞生了玩兴,欢喜地咧着嘴巴、伸着胳膊去握。元嘉忙着摁下燕明昱胡乱作怪的手,一时不得空闲。

“先生今日似有不适,未授新课,只随堂安排了一篇策论,我与五郎写得快,便走得早了。”

季元淳衣袍一掀,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他姿态随意,就近坐在元嘉跟前,毫不客气地拿过桌上的点心就往嘴里放,空着的另一只手又捡了个燕景知喜欢的口味递过去。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道。

“先生还夸我俩的功课做得比之前有进步了呢!”

燕景知接过点心,也学着季元淳的模样往嘴里一塞,两人挤在一处,不时抬手逗弄燕明昱一二,倒把他的注意力从元嘉的璎珞上移开了。

元嘉松了口气,干脆将燕明昱递到自家弟弟怀里,由着这两个半大小子去带,自己则平复了几下呼吸,方才夸赞起人来,“这么厉害……韩先生可不轻易夸人的,说明你们两个呀,是真的大有长进。”

说罢,又朝季元淳道:“今日下学的这样早,可要家去?”

“过来陪阿昱玩上一会儿,便打算出宫了。”

“正好,替我捎个东西回去,拿给阿懿。”

元嘉扬声将拂冬唤了进来,低声吩咐了两句,见人往后殿而去,方道:“我从前给她做的香袋,用得久了,有些坏了。偏她舍不得,又自己缝缝补补了好几次,可到底太陈旧了些,我便给她做了个新的……你替我带给她,我也就不另遣人跑一趟了。”

季元淳本埋头与燕明昱逗趣,闻言将头一抬,答应了一声,又问起来:“懿姊今日也要从大长公主那里回来吗?”

“她的两位老师应了好友的邀,要往台州小住月余,算起来,今日便是启程的日子。她们这些学生送完老师,便可提前归家了……你平日里远比我见阿懿的次数要多呢,竟不知道这事?”

元嘉眉梢一挑,显出几分奇怪。

季元淳唔了一声,视线有些飘忽不定起来,“……前些时候吵了一架,好几日不曾说过话了。”

声音有些低不可闻。

元嘉若有所思地看了人一眼,倒没有细问拌嘴的缘由。

燕景知虽离得近,却仍听得有些含糊,只一脸雀跃地看着元嘉,“嫂嫂,今日让我与小淳一同出宫,可好?”

“你自有腰牌,问我做甚?”

元嘉瞧了人一眼,“再说了,你若想出宫,也得先去问过太后的意思,光我的话可不作数。”

燕景知撇了撇嘴,“母后总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头……可再过几年,我都能娶王妃、出宫建府了,母后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说着,那双带着狡黠的灿亮眸子又望向了季元淳,“我陪小淳一道去接小季娘子吧……若过了宫禁,便跟小淳回季府挤一晚,去二皇兄府上过一夜也是可以的。好嫂嫂,允了我吧!”

元嘉只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被管得紧了,才一逮着机会便想溜出宫去找乐子。且看这熟稔的模样,怕是早在娄太后跟前试过多次的……可这件事,她确是不好允准的。

“时辰还早,五弟不若现在就去兴庆宫一趟,亲自告诉母后一声,让她允了你这一次。我让淳弟在这儿等着,你一回来,便立时出宫,左右也不会多耽搁什么,如何?”

元嘉故意扫了眼外头的天色,假装建议道。

燕景知毕竟只是个半大少年,虽不惧娄太后事后责备,可也不是真的想让元嘉为难。如今听了这话,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也下意识答应了,只急匆匆地道了句‘等我回来’,便似阵风般从清宁宫离开了。

元嘉眼看着燕景知的背影消失,兀自沉默了一会儿,方对季元淳道:“一会儿你自己出宫吧,不必等晋王了。”

燕景祁用臂弯环住燕明昱,大手叠着小手,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我知道分寸的,阿姊。”

“……也不是拦着你与他深交,只是,”元嘉叹了口气,“都说趋利避害,有些东西,如今能不沾惹便不沾惹吧。”

“阿姊只管放心,我便是与晋王再亲近,也不会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的。”季元淳抬起头,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庞隐隐可见棱角,“我只是个伴读而已,晋王想做的事情我拦不了,可也不必事事都去逢迎……总归,我心里是有数的,绝不叫阿姊和家里人担心。”

元嘉诧异抬眼,她从未想过会从季元淳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沉稳、妥当,在元嘉不知道的角落里,她这个弟弟竟也学会权衡轻重了。

元嘉忍不住露了抹笑,眼中带着几丝温柔,“我总当你还是从前那个半大小子,如今再看,竟也是个叫人心安的挺拔儿郎了。”

被称作挺拔儿郎的季元淳却在这句话下扁起了嘴,“我都这样好了,也没见着阿姊给我制香袋呢……”

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来回转着。

元嘉忍俊不禁,余光正好瞥见拂冬进殿的身影,遂抬手将人召到季元淳面前,这才道:“喏,仔细瞧瞧,里面可有你的东西?”

季元淳眨巴着眼睛,还真埋下头认真扫视起来,少顷抬起一张笑脸,“阿姊,那个攒心梅花的络子,是不是给我的!”

元嘉笑着点了点头,又一个个指过去,“绣花的香袋是补给阿懿的,余下的小玩意儿,拿回去分给家里其他人……你上次说,母亲前些日子着了风寒,我一并让人取了些补身之物,你便都带回去吧。”

季元淳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努力把元嘉说的话往脑袋里塞,却忽觉耳边的说话声变小了,甚至还有越来越低的架势。他有些奇怪地抬头,正望见元嘉与拂冬两个对他做着噤声的手势,又往他的怀里指了几下。

季元淳低头一看,顿时恍然──原是燕明昱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小小的孩童缩作一团,将自己整个身子蜷在季元淳的臂弯里,酣梦正甜。

“拂冬,去把奶母喊来,把阿昱抱回暖阁睡去。”

元嘉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拂冬答应了一句,脚步声近乎于无地离开,不多时又领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入内。

那女子简单行了礼,便将燕明昱从季元淳的手上接了过去,又小心翼翼地在自己怀里换了姿势,见燕明昱酣睡不改,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告退离开。

“你也早些出宫吧,晚了便不好去接人了。”

元嘉回过头,言笑晏晏。

季元淳诶了一声,又道:“……晋王那里,便请阿姊替我喊个小宫人说上一声?”

“放心吧,太后她不会放人的,一会儿怕就有兴庆宫的过来传话了。”元嘉摇摇头,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你只管出宫便是。”

季元淳自来相信元嘉,听了这话更是再无顾虑。他起了身,又从拂冬手里接过东西,便也干脆利落地准备离开。

临跨出殿门前,却又被元嘉的话唤停了脚步,“你平素里见我更方便些,阿懿瞧在眼里,少不得会难受,你别总在她面前炫耀,平白惹人落泪……再叫我知道你与她拌嘴,往后也别来我这清宁宫了。”

季元淳慌张转身,一开口便结巴起来,“阿、阿姊是怎么猜到的?”

“别管我是怎么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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