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让明蔚始料不及,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茶杯未满七分就匆匆把茶壶放归原处。
“花季起了疹子,就让医士开了点敷药。”
秋萧曼半信半疑,却见明蔚急急将衣襟的扣子重新系上,质疑道:“起疹子不该让伤口干燥才有利恢复吗?明将这么捂着,反而不好吧?”
“倒也是常有的事。”他把扣子系好,却干笑了声,倒显得刻意。
隔着面具,这样的刻意并不是为了掩饰表象的尴尬而是在遮掩内心的窘态。她重新将视线落在明蔚藏着伤口的脖颈上,忽然怀疑起明蔚的身份来。
“明将可知,离月也在同样的位置割了个极深的伤口?”
明蔚稳稳倒水,光看动作找不到任何破绽。
“是吗?”
“明将没听说?”
“倒知道秋将军劫走他时用利器伤了他。”
看他正要挪开拿着茶壶的手,秋萧曼当即抓住他手腕,力道不小。
“明将就一点都不为离月遭的罪感到惋惜?”
“惋惜有用吗?”
“至少表达态度!”
明蔚突然沉声,仿佛被她的话激怒,直接松开被秋萧曼紧紧攥着的手。
只见茶壶瞬间砸在石桌上,“啪”的一声,碎瓷飞溅,滚烫的果茶泼得到处都是,洇红了用萱草编成的平安结。
“没人敢对我这般无礼。”明蔚依旧由着秋萧曼在他碗子上用力,可说出的话却失了应有的温度。
无异于警告的几个字的确让秋萧曼起了些许顾虑,也许是这些日明蔚待她太好,竟让她忽略了眼前这个人应有的本性。
但秋萧曼不愿意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才建立起的猜测,毕竟离月的死因至今都让她觉得可疑。
而她此时在怀疑明蔚,会不会就是那个乖巧的小哑巴?
“明将也知道,我始终好奇你为什么既覆面,手上又带护甲?”
被她这般问询,明蔚动了动几根手指,这感觉像挑衅,更像无所畏惧。
“怎么?秋将军想亲自查一查?”
这话问的,竟让秋萧曼一时语塞。
明蔚却不管她有什么想法,另一只手已将她手腕下的窄袖解了扣子,狠狠一拽,露出窄袖里面的手臂。
秋萧曼才知道他鹿皮手套上的一层金甲护甲并不是个简单就能取下来的套甲,连接五指指套的几片金条沿着他壮硕的手臂向肩膀深处蔓延。
不知肩处是什么构造,却见明蔚不再弄袖子,而是一个一个敞了前襟的扣子,先是外面一层,再是中间,而后是最里的素衣。
一时间,秋萧曼忽觉得脸上有些烧,她蹙着眉匆匆问:“明将这是干嘛?!”
明蔚却轻笑一声,手臂绕不到后面,干脆搭在腿上,任由散开的前襟半敞。
“有劳秋将军?卸下我身上的暗甲,就能看到你想看的。”
“我、我想看什么?!”秋萧曼急促道,在风吹开他前襟露出更多天光时及时扭开头。
这一扭头不要紧,却看正往院中送珍馐美味的六个少女一个个瞠目结舌,围在石径入口处皆不敢向前,交头接耳的样子仿佛在议论两人此时的举止。
秋萧曼烫手了似的赶忙将明蔚的手扔回去,拍桌起身时忘了桌上的水,无意溅了自己一身。
“明将别误会!”
“嗯?”明蔚掀眼,懒散往后一靠,前襟裂开更多,“我很难不误会。”
秋萧曼尴尬地吞咽口水,却见围站的少女们纷纷转过身去,倒是有分寸,却更让秋萧曼觉得这好像是默认了她与明蔚要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从无畏惧的秋萧曼也突然有些心惊,不是因为生命的沦丧,而是因为无法预料的诋毁道德的议论。
先前的怀疑依旧未消,但明蔚这么坦白的做法也让她无法面对,总也不能为了证明他是离月就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更何况,她只是这么猜,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若验明正身后,他不是离月呢?秋萧曼该怎么收场?
让檀原和雯桦都传出秋萧曼被明蔚扣押在宁平期间有染的恶语?
即便还什么都没发生,秋萧曼也被想象中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又冷冰冰开口:“请明将注意仪容!”
明蔚却道:“这是大营里那些少年该做的!”
秋萧曼冷声质问:“明将是想说自己不会穿衣服?!”
“别说,还真是手生了!”
明蔚说着将手臂搭在长凳的椅背上,小风吹得最里那片薄薄的布料稍稍摆动,仿佛跟秋萧曼招手似的。
听出他在跟自己较劲,秋萧曼气急,连忙放声叫背过身的少女:“你们几个过来!”
谁知这声喝令下去,几个少女急匆匆把托盘放在地上,头也没敢回就跑了。
秋萧曼立刻想去追,却被明蔚的笑声阻止了,听他幸灾乐祸道:“秋将军也不能这样害人。”
“??”
明蔚笑意更胜,“谁都知道我从不让少女近身,那些狐媚蛊惑的都已经死了。”
“那你就自己在这坐着吧!”秋萧曼狠厉道,脚底一转想往住所去。
“我就半夜冲进你房里,不然着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听他贱兮兮的说法,秋萧曼顿住步,侧过头来质问:“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明蔚又笑,语气一洗方才沉郁,“我不过实事求是。”
“那就派人去叫你养的少年来!”秋萧曼不愿与他过多瓜葛,果断转身避开视线,“明将总不能还可以找到借口吧?!”
“自然可以。”他扯了扯衣襟,“秋将军让我这样子去外面下令?”
他句句相逼,丝毫不留退路,也让秋萧曼恼羞成怒,回身两个跨步走至明蔚身前揪住他衣襟,迫使那两片随意闪动的薄布聚拢在一起,却也被明蔚眼明手快地反捉了她的手。
他速度极快,仿佛终于等到她主动把自己送过来,极大的力道再次迫使她小臂抵在自己胸前,允她与自己近在咫尺。
“我气秋将军害死了离月,若要向你索赔,你就能答应?”
“赔你千百个男宠也不是不行!”
明蔚语气断崖式缓和,仿佛有所顾忌。
“我不要男宠——”
“那你要什么?”
“——我想要秋将军留下来。”
秋萧曼神色一凝。
她注意到明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早已收敛随意,这不像是故意刁难,更听不出讥讽,反倒让秋萧曼觉得他言辞郑重。
“我想让秋将军留下来。”明蔚又重复一遍,比方才更认真,“但我知道这不可能。”
金色的面罩隔绝着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的空气,这使秋萧曼脑袋里忽感一片空白。
联想到这几日明蔚对她的友善,秋萧曼根本无法分辨明蔚说的真还是假,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不是什么事都有因由。”明蔚又道,“所以我才不计较离月的生死。”
伴着两人呼吸搅起的滚热和花香,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愫在两人间蔓延开。秋萧曼及时止损,发力推开了他,好歹这个动作让他两片衣服严丝合缝地挡住了该挡的位置。
想保持疏离,秋萧曼声色俱厉:“明将说,四月十五放我回雯桦,不是想反悔对吧?”
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反应,明蔚自嘲地轻笑一声,“言出必行。”
也不管他到底怎么解决穿衣问题,秋萧曼径直回了住所,重重掩上门。
明蔚却并没打算离开,而是坐在原处,从桌上那滩粘稠的红水里拿起泡成乌黑色的平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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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蔚回到宁平大营时已然暮色四合。
为他更衣的少年们冲进营帐时,木良畴也刚好从外回来,把今日出去查到的消息报给明蔚听。
“明将的消息是对的,彦项文前夜见了首辅斟天泽的门客后,请了几日休沐,去夜带夫人一同进雯桦了。”
明蔚看起来很是疲惫,等着少年们分工为他脱衣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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