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帷幽深,屏风影动,烛光映出一截挺拔轩峻的身影,昂藏巍峨的身躯像是一堵密不透光的墙垣,有着极重的压迫感,迫得绪芳初局促不安,定定地立在原地。

她屏住了呼吸。

帘帷内的人正在除衣,但右臂垂落在身侧,只有左臂抬起,脱得缓慢鲁拙,尤其是右肩的衣袍,总挂在肩胛骨上,受限于自身,难以立刻便脱下来,他试了几次,放弃了,转而对绪芳初命令:“给朕宽衣。”

绪芳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自己是太医,为新君侍疾是职责所在,才屏息缓步上前。

指尖拨开流金垂帘,只见陛下已经不再执着于亲力亲为地脱衣,蹙眉站在那儿,威严沉肃,但若细看,颈侧似蒙生了一层淡薄细微的水雾,像是方才脱衣不成急躁之下酿成的。

她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一丝滑稽,但不敢笑出声来,在他转过脸,紧皱着深沉漆黑的眉宇,向她掷来一瞥时,绪芳初不敢抗命,蹑手蹑脚地上前,为陛下搭了把手,将他整片外袍沿着两侧肩骨往后脱落。

这身银线描绣繁复江崖纹的华丽缁衣,轻盈如云地坠到了地面,勾勒出男人挺阔的背脊和收紧的窄腰,刚毅的曲线中透出一抹柔和,像镀了层月光的峭石。

萧洛陵转眸看她,“还有。”

只脱了外袍,他身上还有里衣。

夏季炎热,萧洛陵惧热,平日里只穿两身,里衣价值不菲,织造工艺极难,做得薄如蝉翼,映着光时便有一丝清透,隐隐泄露出衣领之下交错起伏的肌肉。

男人坚实的胸壁之上,趴着一条数寸长的可怖疤痕,一直从胸肌蜿蜒至腹部,那疤痕盘踞于皮肤上,通过丝线的经纬隐约可见。

虽则屋里奉了两台冰鉴,但暑气还是不停地拷打人的脸,不过几息的功夫绪芳初的脸颊便烫出了红迹。

她低头将手指搭上萧洛陵腰腹间的鞶带,那条鞶带是皮革制成的,锁扣不是寻常式样,她摸了许久才摸出玄机,正放手施展,却猝不及防地食指摁向他的腹肌。

那一瞬指尖像是伸进了火盆里,她惊得忙缩回指节,锁扣应声而开,鞶带掉落在地。

萧洛陵看了眼她,漆黑的瞳仁辨不出情绪,“一会还有的摸,倒也不必如此急切。”

绪芳初平白无故被泼了污水,咬牙暗忍,低声说:“陛下,臣下是针科的助教,虽说的确也在按摩科修习,但并非主业,所谓术业有专攻,而且男女也有别,想来陛下还是召见按摩科的太医来替陛下做这件事更为稳妥。”

萧洛陵面无表情:“将来你若从医救人,也只肯医女子,不肯医男子么?行医者,还要挑病人,如何算有医德。”

绪芳初心想着这分明是两回事,且她的确有这种想法,历来从业杏林的都是男人,导致女子看病有许多不便之处,她本就是想为那些面对男医者讳疾忌医的女子解决难题的,虽说的确不能挑病人,但大体努力的方向在那儿,不会有大的偏移。

也罢,看在他是小东西的阿耶份上,忍一时便一时吧,绪芳初也不想他抽不出手来照顾萧念暄。

“陛下躺上那面床榻,”她的手指从袖口探出,指向内寝设有的一方软靠,示意让萧洛陵睡上去,“臣下的医箱里是有两瓶药油,不过是平日研习所用的粗浅之物,不适用陛下的龙体,陛下要不就在殿内少待,臣去太医署取了灵善膏来。”

萧洛陵道:“不必麻烦,你就拿那个替朕按了便是。朕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

他这样说,绪芳初呼出口气,也就不再想着去拿专治此类病痛的灵善膏。

新君从善如流地躺上了软榻,旋即翻过身来,趴在软枕间,将后背露出。

绪芳初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陛下身上最后一重碍事的里衣解落,露出内里精壮的身躯。

那起伏流畅的肌骨似是拿刻刀打磨而成的,无一丝赘余,指尖抚触上去,有种令人战栗的姣好,实在美得像是会呼吸一般。

绪芳初害怕之余,亦不免震惊,原来她当年吃这么好啊。

怪道如斯销魂。

勉强定住心神,绪芳初费劲搬来自己的医箱,将里头剩下的半瓶活络油取出,倒在掌心,将其揉散,搓热,再贴在陛下尊贵的肌体之上,适才见他脱衣,右臂凝滞不动,似有关节僵化之症,因此她试探着朝那处去贴合,口中询问病患。

“可是此处疼痛?若臣摸准了,陛下便知会一声。”

他偏过脸,将面孔朝向外侧,被她小手贴着肌骨一按,顿时闷“唔”一声,皱眉道:“绪大人,不可弑君。”

她便知摸着了,惶恐地微笑:“怎会,臣下为陛下侍疾,荣幸之至,不胜感激,怎敢对陛下欲行不轨?您好生躺着,臣已经找着了位置,按摩一会儿便好了。”

他淡哂了声,没有言语回应。

绪芳初在按摩科修习了两个月,算不得功德圆满,只能说是初窥门径,但先时练习针法,对人体的各个的穴位了若指掌,化用在按摩上,也有融会贯通之处,须臾几下,便找准了萧洛陵的症结。

“臣观陛下,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还要亲自下庖厨照顾殿下,委实辛苦,手臂应该便是这般长年累月磨耗而成的积弊。”

他闭上了眼,似在假寐,“朕知,不必你说。”

绪芳初便不敢再说话了。

大抵是揉得舒坦,他也沉默受用了许久,直至绪芳初手酸时,他忽问:“怎不言语了?”

绪芳初惊惧难安地道:“陛下不让臣说。”

他似是笑了下,笑音极沉,短促而逝:“罢了,你说吧,你不说话朕也不自在。”

他要让她说话,她又不知同他说什么,总之是尊卑有别,没有共通语言,她想了想,唯有继续说他的病:“陛下是积劳成疾,还请日后适度用功,多锻炼体魄,这种病痛自然也便消弭。”

萧洛陵的脸抵在枕上,向眼前看去,她身上浸染了草药与药油香气的绉纱白袍,衣袂飘逸地晃在眼底,卷起淡淡的风,清凉而幽软。

“朕幼年时被人打断了右臂,这是旧疾,积劳后容易复发。你说的不错,朕自入关以来,时常忧心做不好一国之君,便不觉多用了些粗笨功夫,如今发作也在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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