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相后的首个休沐日,秋光正好。

崔临安推了所有纷至沓来的拜帖,叫了两个小厮,一同将阁楼里几卷受潮的古籍,抬到庭院晾晒。

他俯身将书页轻轻抚平,再用一方玉石镇纸压住。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碎步,扰了这份清净。

相府总管躬着身,低声禀道:“相爷,晋王殿下亲至府外,前来拜访。”

崔临安抬起头,秋阳晃得他眯了眯眼。

庭院那头的月洞门外,一行身影由远及近。

“本王冒昧,未曾通传便登门,还望崔相莫要见怪。”

容傅一身石青色常服,负手立于庭院入口,脸上挂着温雅笑意。他身后,跟着脚步迟疑的李闵。

容傅缓步走来,对着崔临安长长一揖。

“此前府中宵小之辈搬弄是非,是本王识人不明,险些埋没了国之栋梁,更累及先生受惊。本王心中有愧,今日特来赔罪。”

崔临安只侧身半受,避开了大礼:“殿下言重了。”

他顿了顿,方才续道:“昔日殿下予草民一席之地,容身读书,此份恩情,臣未敢忘。世事流转,福祸相依,殿下实不必介怀。”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崔相如此想,本王这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了。”他顺势凑近,姿态亲近了许多,“今日既是赔罪,亦是庆贺。崔相乔迁新府,本王身为故交,岂能不来?些许薄礼,聊表故谊,还望莫要推辞。”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列王府侍从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的,尽是些用红绸覆盖的托盘与礼箱。

红绸掀开,庭中顿时珠光宝气,灿然生辉。

“无功不受禄。殿下厚意,臣心领了。”崔临安婉拒。

一直沉默立于晋王身后的李闵,终于上前一步。

他急切道:“崔兄,殿下确是一片诚心。那日冲撞你的张成,殿下查明后,当日便命人发卖出府,以儆效尤。殿下还说,你初入中枢,诸事繁杂,若有需用之处,但凡王府能帮得上忙的,定当尽力。”

他朝晋王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又压低几分,几乎是在耳语:

“崔兄,水至清则无鱼。我知道你不屑于此道,但凡事不宜做得太绝。今日若驳了殿下的面子,往后在朝中,恐举步维艰。”

崔临安的目光越过那些晃眼的金玉,落在李闵身上。

故友满脸焦灼而无奈。

这份担忧或许不假。

但他们想走的路,已然不同。

良久,他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罢了。既是殿下一番心意,臣若再推拒,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容傅眼底终于露出一丝得色。

可还不等他开口,崔临安已扬声唤道:“来人。”

总管连忙躬身上前。

“着人即刻清点造册,连同这份礼单一并封存。”

总管不敢怠慢,高声唱名,一旁的书吏提笔记录,一时间,满庭唯有礼官清亮的嗓音,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前朝王彦真迹一幅……”

“端州狼毫笔一支……”

“澄心堂古砚一方……”

待最后一项录毕,崔临安才从书吏手中接过那份墨迹未干的礼单,走到容傅面前。

“殿下素有爱才惜才之贤名,天下共仰。但自臣拜相以来,京中物议沸腾,多有揣测。若再受此重礼,恐连累殿下清名。”

“陛下素来倡导节俭,如今国库尚虚,正需各方襄助。殿下此番慷慨,不如泽被天下,为百官宗室做表率,实乃社稷之福。”

他将礼单双手奉上,微微躬身。

“明日早朝,臣定当将此录呈于圣上,为殿下请功。”

李闵惊愕抬起头。

容傅脸上的笑意,也似被秋风吹过,凝在了嘴角。

转瞬化作一声朗笑。他抬手抚掌,笑声在庭院中回荡,满是赞许。

“崔相高风亮节,本王佩服!能为国库略尽绵薄之力,亦是本王之幸事!再者,区区文房四宝,未免寒酸。本王明日,增添黄金千两,一并送去!”

闲谈半日后,容傅告辞,崔临安亲自将他送至府门。两人依着礼数,揖手作别,一派君臣和谐。

*

晋王的马车驾消失在街角。

崔临安没有回前厅,转入东侧一间素净的茶室,独自生火煮水。

满室茶香清冽,如风过松林。

月洞门处,裁出一道玄色身影。不待下人通传,便知故人已至。

崔临安并未抬头,只从茶盘上另取了一只天青色茶盏,置于对面的席上。

“师兄。”

纪君衡迈步入内,玄色衣摆拂过地面。

他在崔临安对面坐下,视线扫过这间简朴得不似相府的茶室,最后落定在崔临安双清朗的眉眼上。

“多年不见。未曾想,再见之时,师兄竟已官拜一品,立于朝堂之巅。师父若是知晓,不知该有多欣慰。”

沸水冲入盖碗,卷起嫩绿的茶叶,清苦香气霎时盈满茶室。

崔临安将第一道茶水倾去,复又注满,这才抬眼看他。

“宰相又如何?不过是身外虚名。若能在此位之上,行当行之事,才算不辜负师父当年的教诲。”

他将一杯茶推至纪君衡面前,茶汤浅碧,清透见底。

崔临安:“算来,你我上次一别,已有三年了。”

“是。”纪君衡微微颔首,“我拜师的那一年,你恰好出师,可惜了,未能和师兄共研经史义理,幸得见过不少留在旧书的批注,得以窥见真章。

崔临安的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没有接话。

纪君衡继续道:“那篇《削藩策》,我看过了。”

他抬眼,看向对面静坐的人:“字字都戳在国朝的痛处,这份眼界与胆气,世间当无第二人。可师兄,你真以为凭一纸策论,就能掀动盘根错节上百年的天下格局?”

“你要做的事,是把藩王们手里攥了几代的封地、兵权、税赋,生生夺回来。那些东西可不是纸上的字,划掉就没了。你是要让他们亲手拆掉自家宗祠的牌匾,挖断百年家族的根脉。”

“陛下今日寒门拜相,是要借你的力去磨藩王的锐气。可你得想明白,他要的是制衡,一潭死水不行,惊涛骇浪也不行。届时藩王联合反扑,朝野攻讦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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