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最大的茶楼,百味楼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啪!”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猛地一拍,满堂喧哗戛然而止。
先生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抑扬顿挫地念起了新编的定场诗:
“昨夜天子雷霆怒,满城风雨锁京都。
都言布衣颈上危,朝露晞时作尘土。
谁知圣心深似海,一言惊破九重天。
舌为剑来胆作舟,敢凭风骨问王侯!”
他一收尾,话锋陡转,声音拔高了八度:
“列位看官,要说这京城里头啊,什么奇闻异事没有?可要论这桩,那可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满堂茶客的兴致都被他吊了起来,纷纷探长了脖子。
邻桌,一个年轻士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茶杯一磕,茶水都溅了出来。
“先生说得好!天不负我辈读书人啊!”他面色涨红,“崔先生此举,无异于为我等天下寒士,敲开了紧闭数年的朝堂之门啊!”
他这话,立刻引来邻桌几个穷酸学子附和,一时间,堂内尽是些“青云有路”、“圣上英明”的激昂感叹。
角落里一桌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嗤之以鼻。
“呵,说得轻巧。”他撇了撇嘴,“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敲打敲打宗室王爷们罢了。今日捧得有多高,来日怕是摔得就有多惨。”
他身旁的同伴会意,立刻附和:“谁说不是!我可听说了,此人狂悖得很,一篇策论,将晋、齐二王得罪了个遍。往后在朝中,怕是步步皆刀啊。”
那年轻士子听了,当即拍案而起,怒目而视,“尔等世家膏粱,焉知崔先生舍身全道的风骨!分明是晋王有眼无珠,错失国士。如今崔先生得陛下赏识,尔等反倒在此妄加揣测,是何居心!”
眼看就要吵起来,邻桌一个老茶客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开了腔,话里带着一股子京城根儿下的通透:
“几位公子哥儿,都消消火。这朝堂上的事啊,就跟这天上的云似的,风往哪边吹,它就往哪边走。咱们这些个小老百姓,看个热闹就得了。”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说这些虚的作甚!走!去相府街瞧瞧去!我倒要看看,这位一步登天的崔相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语惊醒梦中人。
茶楼里的客人,呼啦啦站起了一大半,连茶钱都来不及付,纷纷涌向门外。
宰相府邸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将整条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争相一睹这位传奇新相的风采。连带着附近屋顶上、墙头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身影。
那座府邸依旧是朱门高墙,飞檐斗拱,气派俨然。
门前两尊玉石狮子在雨后的阳光下,洗去了尘埃,更显温润通透。
府内的亭台楼阁,隐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后,只露出金碧辉煌的一角,足以令人想见其内的奢华。
日头渐高,人群的议论声也愈发嘈杂。
就在此时,一辆青帷马车,自长街尽头,不疾不徐地驶来。
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没有鸣锣开道的侍卫。
朴素得像城中任何一个人家的座驾,与这相府赫赫威仪,格格不入。
鼎沸的人声如退潮般,倏然静了下去。
成百上千道目光,混杂着好奇、探究、敬畏与轻蔑,尽数投向那辆缓缓停下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道身影步下。
来人一身崭新的一品官袍,金玉腰带束着清瘦的腰身。那身足以让天下读书人艳羡不已的朱紫,穿在他身上,却像借来的戏服,怎么也掩不住从寒窗苦读中浸出来的风骨。
府门大开,新任总管领着一众仆役,早已躬身立于门内两侧,齐刷刷地跪拜下去,声震长街。
“恭迎相爷回府——!”
崔临安对这山呼海啸般的恭迎恍若未闻。
他穿过前厅,视线越过庭院中精心修剪的奇花异草,径直落在了东侧那座气势恢宏的三层阁楼之上。
匾额上,是圣上御笔亲题的三个大字。
——万卷阁。
那曾是前任宰相引以为傲的藏书楼,亦是天下士子梦寐以求的圣地。
新任总管是个机灵人,见他目光所向,立刻趋步上前,满脸谄笑地介绍道:“相爷,此乃府中藏书阁,藏有前朝孤本三千,珍本善本不计其数。前相爷在时,最是宝爱此地……”
崔临安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座阁楼前,久久未动。
总管见他神情有异,识趣地噤了声。
周遭的喧嚣声瞬间褪去,日光仿佛化作了御书房内昏沉的烛火。
……
“你可认罪?”
崔临安在这泰山压顶般的质问下,缓缓抬首。
“回陛下。”他声音平稳,一字一顿,“草民无罪。”
此言一出,满室死寂。容傅猛地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放肆!”周文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龙案上,朱笔应声而断。“离间宗室,动摇国本,你竟还敢当着朕的面,妄言无罪?”
崔临安不卑不亢,长揖及地:“陛下容禀。草民之所以妄言无罪,只因此策所思所虑,皆是为我大周江山计。草民斗胆问陛下,国朝承平三十载,为何国库空虚,北疆军备屡屡告急?”
不等天子作答,他已然自问自答,声音清亮,回荡在御书房内。
“昔年太祖高皇帝为固江山,分封诸子,意在拱卫京畿。然百年过去,枝强干弱。藩王于封地之内,自设官吏,自掌兵权,税赋不入国库,政令不出王府。长此以往,天下只知有藩王,而不知有天子。”
“如今国朝之患,在内不再外。北疆叩关,不过癣疥之疾。宗室坐大,方是心腹大患!削藩,已是刻不容缓!”
他每说一句,周文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夙夜忧思的隐痛之上。
“说得好听。”周文帝冷笑一声,怒意稍敛,但审视的意味更浓了,“既然你一心为公,为何行事却如此鬼祟?匿名献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终究阴诡小人之举!说!究竟是谁,在背后授意于你?”
这诛心之问一出。
跪在地上的容傅,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倒打一耙。
崔临安仿佛早已料到,他并不辩解,迎着天子审视的目光,朗声道:
“为何匿名?正因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论国事之地。”
“储位未定,人心浮动。诸位殿下与朝中大臣,所思所想,皆非国事,而是党争。所行之事,皆非为公,而是伐异。在此等情势之下,任何良策,一旦牵扯派系,便会立刻沦为相互攻讦的利器,再无人分辨对错。”
“草民不署名,正是要将这份《削藩策》化作一面无瑕明镜,呈于陛下眼前!”
“草民,就是想请陛下亲眼看一看,当这面镜子照向朝堂之时——”
周文帝并未言语,他抬起手,示意殿内侍立的内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崔临安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谁会因宗室私情,罔顾国朝大患,对这份策论激烈攻讦?”
此言一出,容岂身形一顿,隐约感到父皇的视线在自己背上停留了一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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