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几步踏入内室,先是朝着主位上无声无息的伍氏象征性地行了个礼,随即抬起头,语气冷淡地对侍立在侧的婢女们吩咐道:“伺候太夫人安歇吧。”
那些原本低头垂立的侍婢们一瞬间活动了起来,默契地架起了伍氏,扶到了妆凳上。温柔轻稳地替她摘去了沉重的头拆,披散下那头枯草般的白发。
而后又半拖半抱地将她移到踏上,替她褪去那身华服,换上了寝衣。即便是换上的寝衣,料子也是上好的软缎,上面同样织满了繁复的吉祥图案,在昏暗的烛光下,随着仆妇们的动作幽幽反着微光。
待一切完成后,王氏又福了福身,恭敬又敷衍道:“母亲睡吧,儿媳退下了。”
从头至尾,她并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只冷眼看着那些婢女完成一系列的流程。陈妙之不禁想到,自己母亲每日早上前来请安,伺候祖母梳洗,是不是也是这样做的?转而又想到自己,万一自己嫁了这样的人家,会精心伺候婆母吗?还是像王氏这般,只是做个面子情?
陈妙之突然觉得可悲,名义上伍氏是陈府三位老爷的母亲,可这三个儿子,也和她们这些孙辈一样,仅仅站立在房门之外,并不会亲自去孝敬自己的母亲。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那边王氏已经施施然离开了。
等脚步声传远了,那大丫鬟也悄悄走到陈妙之跟前:“天色不早了,七姑娘也睡吧。一切的事,等明早再定夺了。”
她伸手一指,原在伍氏的榻边,设有一床窄塌,想来原本就是丫鬟们值夜时睡的:“委屈姑娘了,先在此处安歇吧。”
陈妙之看了看那床铺,又看了看离床铺仅一臂之遥的伍氏床铺,略微有些汗颜。刚刚还在腹诽王氏的敷衍,可真要她自己睡在祖母身边,也隐隐有股不适。
那丫鬟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走到伍氏身边,探出手去轻轻拍动了一下脸颊,伍氏全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没有动弹一下。她这才解释道:“姑娘你瞧,老夫人一向睡得安稳,只要将她放到床上,便纹丝不动到天明。姑娘虽伴着老夫人睡,却和自己独睡一样。”
话已至此,陈妙之也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说她若想在祖母院落里长住,少不得和祖母朝夕相处,早晚要习惯的。
陈妙之安慰自己:这里起码比起花山派的屋子好,一夜都有烛火长明,被褥也柔软整洁暖和。此处心安既吾乡,既来之则安之,睡吧!
她一鼓作气走到塌前,丫鬟也顺势上前提她摘掉了钗环。陈妙之心一横眼一闭,和衣躺了下去,强迫自己忽略不远处那具安静到令人心悸的存在,试图尽快沉入睡眠。
那丫鬟替她盖上被子,还象征性地拍了拍她,就蹑手蹑脚离开了。
原本以为要一夜无眠,可毕竟累了一天,白天还在凉城和李总管他们周旋,晚上已回到自家,和父母相认又相争,种种经历耗尽了她的精力。才刚合眼没多久,陈妙之就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陈妙之迷迷糊糊醒了,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在乱晃。她抬头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了眼,只见眼前是一团银光。
待定睛细看,却是伍氏,披散着一头白发,身着白色的寝衣,在烛光的映照下似乎微微发着萤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直挺挺地站在她的榻前。那张瘦削到只剩骨架的脸上毫无表情,深陷的眼窝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仿佛一具活尸。
陈妙之倒吸一口凉气,克制住自己的惊叫,小心翼翼问道:“祖母,您醒了?”
伍氏一味不语,依旧维持着那个诡异的姿态,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正穿透黑暗,直勾勾地,正贪婪地盯着她。
陈妙之汗毛倒竖,思量了一下,从塌上坐起,想要下床去扶伍氏。
就在这一刻,伍氏动了!
那根本不像一个行将就木老人该有的速度,她猛地扑上来,掐住了陈妙之的喉咙!
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咽喉,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了伍氏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原本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里面没有疯狂,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空洞死寂的。
“啊!”陈妙之再也克制不住,尖叫起来。
她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膛,几乎要跳出来。
她慌乱地四下一扫,榻前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伍氏的身影。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床。只见伍氏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原处,保持着最初被安置好的姿势,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动过。
寝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残烛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
陈妙之慌乱稍减,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脖子:原来是梦啊。
而后她转回头,借着幽幽烛火,看到不远处,正静静坐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影模糊地融在阴影里,完全看不清面目,如同两道幽魂。
陈妙之吓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又要失声尖叫。
那两人动了,前后飞快地走了过来,几步到了塌前。
烛光勉强照亮了来人的面容,竟是陈宣和程氏。
两人脸色均是铁青,看着陈妙之,紧紧咬着后槽牙。若不是怕惊扰了伍氏,只怕此刻就要动手收拾她了。
陈妙之一脸惊诧,压低声音:“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程氏再也忍不住,朝陈妙之身上打去,手在她背上作势打了一下,旋即想到毕竟是伍氏跟前,又收了回去,暗骂道:“我们怎么来了?还不是你这个孽障!”
毕竟是亲生骨肉,又失踪了数月,程氏在送走王氏后,又回了陈妙之的小院,哪知人居然又没了,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满院子乱找,还惊动了陈宣。
两个人一通鸡飞狗跳地找,才得知女儿居然去了伍氏处,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大半夜的就巴巴跑来了。
陈宣恨恨道:“你净会折腾人,赶紧跟我回去,别在这耽误母亲休息。”说罢他看向榻上纹丝不动的伍氏,被其面目激得一抖,赶紧转过了目光。
陈妙之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决定:“爹爹,娘,我要在祖母这住下。”
此言一出,陈宣夫妇二人只觉眼前一黑,这混世魔王,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陈妙之一看父母脸色,忙解释道:“女儿不愿就这么去袁家,和爹娘骨肉分离。只要我留在祖母这里,外面的人就决计想不到、也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如此一来,既不会连累家里,女儿也能继续在二老面前尽孝了。”
“尽什么孝?你这分明就是讨债!”程氏已经气得不轻,如若不是伍氏跟前,怕是要正儿八经上家法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
陈宣一把拦住气到口无遮拦的妻子,转头看向女儿:“谁说要你去袁家?”
陈妙之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么?我在家不能久住,怕被人知道犯了欺瞒之罪。得在袁家暂住一阵,等姐姐中了选,再成亲。”
此刻陈宣已顾不得女儿的半夜淘气的罪过了,他神色阴沉,看向程氏:“这,又是你背着我和大房商议出来的结果?”
程氏烦闷得不行,一个二个的净赶到一起了:“此事回去再说,先把妙儿带回去。”
“就在这里说,”陈宣的面色已经变了,他指着榻上无声无息的伍氏,仿佛要请这位早已不能主持公道的母亲做个见证“就当着我生生母亲的面,告诉我你和我那个好大哥又做了什么主?”
程氏叹了一口气,知道丈夫的脾气上来开始较真了,如若不在这里说开了,他能闹到整座陈府不宁。她便想支开陈妙之:“妙儿,你先出去,娘有话要和你爹说。”
“我不,”陈妙之头摇得拨浪鼓,以她对程氏的了解,但凡出了这间屋子,她就有办法让自己再也进不来,“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再说,这也是和女儿有关的事,我得听听。”
程氏知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丈夫是个爆竹,女儿也是个来报仇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听话,快出去,这些话不是你一个孩子该听的。”
“我十五了,及笄了,不是孩子了,”陈妙之认真道。
程氏捂住额头,深觉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两人。眼下这两头倔驴的脾气都犯了,她又实在脱不开身去折腾,只能破罐子破摔:“好,你要听,就听吧。”
她看向陈宣,说道:“大兄说,妙儿此番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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