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寺禅房内,雨滴顺着檐角滑落,砸在青苔上。
嗒、嗒。
一滴一滴,像更漏里的水,敲打着容锦濒临崩溃的心弦。
“锦儿。”
郭嬷嬷端着姜汤,悄步走进来。
“好孩子,先喝口热汤驱驱寒。这几日冒雨奔波,又不眠不休的,眼眶都熬红了,颧骨也陷下去些,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郭嬷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一心记挂着别人,可也得顾着自己。快,哪怕抿两口也好,别让老奴看着揪心。”
陶碗被搁在案上,姜味辛辣,混着甜香,氤氲开一团暖雾。
容锦的视线,落在那碗中摇曳的热气上。
……
前世,建元十年的冬,一样阴冷。
她被崔临安从大火中救出,安置在那间四壁漏风的陋室。
起初,她不想活。
求生的欲望,连同那身华贵的凤袍,一并被烈火烧成了灰烬。
她整日躺在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送来的药,她看也不看。
崔临安端着汤药进来,轻轻搁在案上,又坐回角落旧凳上,静静翻书。
他从不劝她。
待药自滚烫变为温热,又自温热,彻底凉透。
他会起身,一言不发地将药端走倒掉,次日再换一碗新的。
周而复始。
她以为他会放弃,会厌烦。
可他没有。
他不逼她,也不离去。固执守着一株早已心死的枯木,等待一个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春天。
那段日子,这间陋室里,永远只三种声音。
窗外的风雨声,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他偶尔为她添柴时,炭火发出的噼啪声。
有一日,她半梦半醒间,被院子里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吵醒。
她扶着墙,挪到门边,从门缝望出去。
院子里,崔临安正蹲在一个小小的泥炉前,半旧的袖子高高挽起。
他拿着一把破蒲扇,笨拙地扇着炉火,受潮的浓烟呛得睁不开眼,不时别过头去,剧烈咳嗽,清瘦的肩背随之颤抖。
平日里翻阅万卷书稿的手,此刻沾满黑灰,被炉火映得通红。
容锦就那么看着。
看着这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长史,为了她这碗注定要被倒掉的药,与一炉不听话的浓烟较劲。
那一刻,她心中那片寸草不生的焦土,仿佛轻轻落下了一滴雨。
当他再次将那碗药搁在她面前时。
她第一次主动端了起来。
药,很苦。
他曾断断续续说起过往。
“我出生时,有高人为我批命,说此子贵极,亦险极,一生如履薄冰。父亲不喜,将他赶走。谁料一语成谶。”
清河崔氏,前朝声名显赫的五姓七望之一。朱门高第,钟鸣鼎食,族中子弟,非状元即探花,连府上那座藏书阁,都比寻常王府的还要气派。
只可惜,终不及一夕天子之怒。
新朝鼎立,为固皇权,清算旧族。一道圣旨下来,朱门倾颓,高楼崩塌。那座藏着万卷孤本的藏书阁,被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连同着一个世家数百年的风骨与荣耀,尽数化为灰烬。
他说,他被流放岭南那年,他刚满六岁。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容锦终于忍不住,问出盘踞心底许久的问题。
“抄家流放……你不恨吗?”
“为何还要救我?”
崔临安翻动书页的手,停了下来。
许久,他才说:“幼时或许有过。但读书明理后,方知王朝更迭,世家起伏,如同月有阴晴圆缺,是天道循环。家父当年,亦有其执念与局限。沉溺旧恨,如同抱薪赴火,徒燃自身。我更愿于力所能及处,做些实事。”
……
“锦儿?锦儿!”
郭嬷嬷焦急的呼唤,将容锦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回忆中猛地拽了出来。
她回过神,案上那碗姜汤的热气早已散尽。
抬手一抹,才发觉满脸冰凉。
她终于落下了那滴欠他的泪。
*
御书房内。
龙涎香的青烟自金猊炉中袅袅升起,盘旋而上,却散不去这满室的沉沉君威。
周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的龙袍衬着他宽阔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晋王容傅长跪于地,一身亲王朝服表规整挺括,内里早被后背渗出的冷汗浸得发潮。
这一跪,已近半个时辰。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可他不敢动分毫。
“父皇!儿臣有罪!”他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儿臣识人不明,治下不严,竟让此等心怀叵测之徒混入府中,写下那等离间骨肉、动摇国本的悖逆之言!此策一出,不仅未能为父皇分忧,而是搅乱朝局,令宗亲不安,天下寒心。此皆儿臣之过!儿臣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求父皇息怒,万望保重龙体!”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所有罪责尽揽,又字字句句,将自己与那份策论,以及那个写下策论的人,撇得干干净净。
崔临安就静静地跪在他身后三步远处。
他身形单薄,在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渺小得如同尘埃。可脊背挺得笔直,如一株立于狂风中的翠竹。
就在这压抑的静默中,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甲胄踏地之声。
守门太监脸色一白,刚要开口,那道身影已大步闯入。
来人,正是刚得到消息的容岂。
他同样一身风雨,玄色软甲上尚有未干的雨渍。他看也未看跪在地上的晋王与那陌生布衣书生,径直走到御案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父皇!儿臣听闻,那上书《削藩策》的奸佞之徒,已捉拿归案?”
他性子本就直率,武将的煞气几乎要溢出来。
周文帝看着阶下这个风风火火的儿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哦?老六,消息倒是灵通。那依你看,这奸佞,该当何罪?”
容岂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回父皇!此等乱臣贼子,其心可诛,其罪当斩!”
但顿了顿,又道:“只是,儿臣以为,此事不该问儿臣。”
“此人既出自三哥的晋王府,想必对他的品性才情,三哥自然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朝野上下谁不知三哥识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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