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坐在长桌的一侧，斜对面是那个他曾无比渴望见到的男人——詹姆斯·波特。
他努力想将注意力放在邓布利多的开场发言上。毕竟，他已经错过了十四个月的时间，应该集中精神去补回这些情报……但哈利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亚瑟·韦斯莱似乎在通报魔法部的一些新动向，而金斯莱则插入一两句坊间流传的谣言……哈利的目光却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那个人。
那头和他一样永远不服管教的乱发，此刻被发胶驯服得服服帖帖，紧贴在头皮上。那张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脸，现在绷得像一张陌生的面具，只剩下凌厉的线条。
詹姆斯低头在羊皮纸上迅速地记录，不时抬手查看怀表。那些小动作很熟悉，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人感到陌生——仿佛有人穿上了詹姆斯的皮囊，模仿着他的举止，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从踏进这间会议室到现在，整整二十分钟了，詹姆斯一次也没有抬头看向哈利。
也没有看过莉莉。
哈利略微转头看向身旁的母亲。莉莉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上。她坐得极直，肩膀却微微向内收紧，整个人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对于詹姆斯的冷漠，她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甚至连试图与他沟通的意愿都看不出来。
在稍远的位置，小天狼星一脸怒气，视线死死盯着詹姆斯的方向。以往他们开会时，他们两个总是挨在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有时候还会因为什么私下的玩笑憋着笑。
而现在，他们却隔着大半张桌子，彼此看起来甚至不如陌生人。
卢平坐在小天狼星的另一侧，时不时望向詹姆斯，眉头紧锁着，像是压着一肚子的担忧。
至于凤凰社其他成员，没有人看起来觉得意外，尽管他们对波特家的压抑氛围流露出了明显的不安。
哈利的手在桌下慢慢握紧。这几天，他一提起詹姆斯，莉莉总是淡淡地说“他忙”，小天狼星也会心不在焉地岔开话题。他以为，父亲真的只是公务繁忙。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如此期待的重逢竟然会是这种场景。
“……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就是这些。”邓布利多的声音将哈利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莱姆斯，格雷伯克那边情况怎么样？”
卢平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在大规模招人，许诺狼人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想咬谁就咬谁。”他嘴角微微一动，很快收了回来，“对于我们这种平时被当成瘟疫躲着的群体来说，这话确实挺有吸引力的。”
“在哪儿活动？”穆迪的魔眼转了半圈，“那群狼人最近在哪一带冒头？”
“威尔士北部山区。不过有消息说开始往北移了。”
麦格教授皱了皱眉头，“往苏格兰方向？”
“暂时还没有靠近学校的迹象，米勒娃。”卢平说，“我会盯着的。”
“你打算怎么办？”麦格又问。
“下个月满月之后去一趟，想办法混进去。”卢平的语气仿佛在说打算去霍格莫德买几杯黄油啤酒，“格雷伯克看到我大概会很高兴——邓布利多身边的狼人终于想通了，多好的宣传。”
“太危险了！”
唐克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的脸就红了，眼神飘向别处，小声补充道：“我是说……那可是格雷伯克。还要潜入他们内部，这真的太冒险了。”
卢平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我会小心的。”
“我在外头还认识几个人。”穆迪瓮声瓮气地说，木腿在地上磕了一下，“要是需要有人接应，来找我。”
“那就太感谢了，阿拉斯托。”卢平点头道。
“格雷伯克的招募什么时候能结束？”
詹姆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仍低着头，眼睛盯着羊皮纸。
“这个很难说，我得先——”
“那就尽快搞清楚。”詹姆斯打断了他，翻过一页羊皮纸，“狼人如果加入黑暗阵营，我们得提前知道规模。”
从始至终，他的语气就像在催一份迟交的文件，而不是在讨论一个老朋友即将只身犯险。
小天狼星坐的椅子发出吱嘎声，卢平将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在桌面上，似乎在暗示他冷静一点。
邓布利多的目光在詹姆斯脸上停顿了一秒。
“莱姆斯，”他说，“任何情报都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险。一旦感觉不对，立刻撤出来。”
卢平只是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哈利还在盯着詹姆斯看。
整个汇报过程中，詹姆斯只关心招募的规模和时间，却没有问过老朋友一句“你一个人去行吗”或者“要不要支援”。
当唐克斯担心卢平时，好几个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唯独詹姆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斯内普的手肘轻轻碰了哈利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盯着詹姆斯看得太久了，连忙收回视线。但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问题——
詹姆斯究竟怎么了？
邓布利多朝桌子对面瞟了一眼：“阿兹卡班最近是不是有些古怪，小天狼星，是你跟我提起过，对吧？”
“没错。”小天狼星坐直了身子，脸上没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气。
“我派过去的傲罗说一切正常，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摄魂怪最近安静得过分了，巡逻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整片区域一个影子都看不见——这很不正常。”
穆迪的魔眼转了过来。
“你觉得会出什么事？”他粗声粗气地问，“摄魂怪这群混蛋从来靠不住，要是神秘人给它们开出更好的条件——”
“说不准，”小天狼星环顾一圈，“但我觉得不能全靠魔法部的傲罗，凤凰社最好派人盯一下，尤其关押贝拉特里克斯、多洛霍夫他们的那几个牢房。”
“哦，是吗？”詹姆斯头也不抬，笔尖还在羊皮纸上移动，“我真不明白，难道魔法部费了大力气研制的‘囚链禁制’对你来说还不够放心吗？难道囚犯走出牢房半步我们会不知道？”
小天狼星简直难以置信：“詹姆斯，我们在说的是阿兹卡班的安全，你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桌子另一头，金斯莱和唐克斯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詹姆斯毫不在意地翻了一页羊皮纸，“你自己派去的傲罗告诉你一切正常。结果就因为你‘感觉不太对’，凤凰社就得分人出去？”
“那不是普通的感觉，”小天狼星一掌拍在桌上，“是我和黑魔法生物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经验！你以前从来不会——”
詹姆斯挑了挑眉毛：“我以前怎样？布莱克主任，要不你把话说完？”
小天狼星死死盯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是冷笑一声，愤然往椅背上一靠，不再开口。
“直觉不能当证据。”詹姆斯收回目光，继续开始写字，“摄魂怪只对灵魂感兴趣，布莱克主任。喂饱它们，它们就是最完美的狱卒——这是事实，不是什么需要靠感觉判断的东西。”
小天狼星脸色变了：“喂饱它们？你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在想……”亚瑟犹豫地插嘴，“要不……就派一两个人过去？随便看一眼？”他看了看詹姆斯，又看了看小天狼星，“当然，如果大家觉得没必要——”
“不需要。”詹姆斯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每次有人觉得不对劲，我们就派人去检查？”
他抬眼扫了一圈会议室。
“凤凰社不是用来安抚某些人情绪的地方。”
小天狼星看上去又想拍桌子站起来了。
“好了，阿兹卡班的事，”邓布利多轻咳了一声，“我会找个时间去和阿米莉亚聊聊。”
可桌上的气氛依旧僵持着，迪歌忧心忡忡地和万斯低声交谈着什么，比尔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琢磨什么。
邓布利多看了看斯内普：“西弗勒斯，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
斯内普靠在椅背上，抬眼望了詹姆斯一眼，才懒洋洋地说道：“各位可能都注意到了，这两个月黑魔王召集食死徒次数明显增多。前几天，卡卡洛夫被公开处决了……细节我还是不多说了，毕竟没人愿意错过今晚的晚餐。”
莫丽惊呼一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亚瑟赶忙握住妻子的手臂，安抚地轻拍了两下。
“黑魔王刻意让所有人看着他慢慢死去，借此警告那些可能动摇的人。”
角落里，蒙顿格斯缩着脖子，把自己往椅子里又塞了塞。
“还有别的吗？”穆迪的魔眼转了回来，直勾勾盯着斯内普。
“亚克斯利、卢克伍德，还有麦尼尔，这三个任职于魔法部的食死徒最近频繁被单独召见。”斯内普语气平静，“我怀疑黑魔王打算从魔法部内部入手，筹划一场规模不小的行动。”
麦格警觉地追问：“具体会是什么行动？”
“他没有透露，可能到行动开始前都不会说。每个食死徒只知道自己的任务，不许互相打听。”斯内普耸了耸肩，“我倒也好奇他准备送我们什么惊喜。”
迪歌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那肯定不是什么惊喜……”
“魁地奇世界杯是个现成的目标，”金斯莱低声插了一句，“当然，阿兹卡班也可能被盯上，我们还是做好最坏打算吧。”
“那三个人，我们早就盯得很紧了。”
詹姆斯冷淡地开口，放下羽毛笔，十指交叉撑在桌上。
“亚克斯利就在我手下，卢克伍德和麦尼尔也都在监控范围内。凤凰社一年前就掌握了这些名单，他们每一步行动都在我们监控之中。之所以没有动手，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扫了斯内普一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弄，“不过，还是感谢斯内普教授特意提醒我们这些早已耳熟能详的信息。”
桌子另一边传出几声不安的议论声。唐克斯皱着眉头，小声朝金斯莱抱怨：“我怎么觉得詹姆斯现在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他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斯内普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亚克斯利就在你的部门里工作？”他扬了扬眉毛，似乎真的饶有兴味地问道，“既然波特司长对对手下的掌控如此满意，那想必你一定知道，上周四晚上八点，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汇报了些什么，对吗？”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真的在等一个答案。
詹姆斯面无表情地盯着斯内普，却没有开口回答。
“不知道？”斯内普拉长了声音，“真遗憾。看来波特司长的‘密切监控’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密切。”
詹姆斯眼神变得更冷：“我们在讨论你的情报价值，而不是我的管理方式。你潜伏这么久，到头来提供的不过是些酒吧里的闲言碎语，除了几个我们早就掌握的人名，还带回来什么？时间、地点、具体目标？什么都没有。”
他往后一靠，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凤凰社为掩护你付出这么多代价，你却连伏地魔给你的真正任务都闭口不谈。你左臂上的标记可还在，当年也没人拿魔杖逼着你跪下去——谁知道你是真心回头了，还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面对这种相当严重的指控，斯内普看上去早就习惯了，哈利却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人听到伏地魔的名字时，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唐克斯不安地看了哈利和斯内普一眼。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穆迪的魔眼转来转去，最后只是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詹姆斯！”麦格厉声道，“西弗勒斯是阿不思亲自担保的——”
“谢谢提醒，米勒娃。”詹姆斯冷冷地回应，“但感情毕竟代替不了证据。”
邓布利多平静地举起手，示意所有人停下：“西弗勒斯为凤凰社服务了十几年。他的忠诚毋庸置疑。这一点，我想不需要一再重复确认。”
詹姆斯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乎刚才的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斯内普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波特司长想要明确的时间、地点、目标？”他嘴角微微一扯，“或许我应该直接去问黑魔王，告诉他我其实在替凤凰社办事，麻烦他抄一份计划表给我——你觉得怎么样？”
比尔没忍住，笑出了声。发现几个人看过来，他连忙举起一只手：“抱歉，请继续。”
“至于我的任务？”斯内普斜睨了詹姆斯一眼，“那不在你的权限范围内，波特司长。”
詹姆斯的眼神冷了下来。
斯内普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快速地瞥了哈利左侧一眼——那正是莉莉坐着的位置，然后又转回詹姆斯。
“既然波特司长有这么多闲情逸致，去关心别人的任务……”
他不紧不慢地说，“那能不能请你哪怕分出一丁点时间，问一问你自己——你已经多久没回过家了？”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一幕。会议桌另一端，莫丽轻声对亚瑟说了句什么，亚瑟摇了摇头。
哈利震惊地望向斯内普。多久没回家？这是什么意思?
“戈德里克山谷还有个一岁多的小女孩。”斯内普还在继续说，“她每晚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他略微偏了偏头。
“当然，也许对司长来说，质疑别人的忠诚比回家看一看家人更值得花时间。”
莉莉的身体微微一颤。哈利赶紧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手心里一片冰凉。
詹姆斯看了斯内普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预料之中的老套说辞时的反应。
“我的家事，”他语带傲慢，“不需要你操心，斯内普。”
羽毛笔啪的一声被按在桌上。
“这里是凤凰社会议，不是用来演苦情戏的地方。如果你没有什么正经情报——”
他瞥了一眼怀表。
“——下一项吧。”
哈利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尝试在这张冷漠的脸上找任何熟悉的影子，找那个曾经对他说“儿子，我为你骄傲”，那个会笨拙地拍他肩膀、眼眶泛红的父亲。
什么也找不到。
“卧底工作本来就是这样。”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伏地魔把每个食死徒都隔离开，谁也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哈利看了斯内普一眼，“西弗勒斯能带回这些消息，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了。”
他又把目光转向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说得也没错。摄魂怪不能完全信任，它们效忠的是黑暗和绝望，而不是魔法部。如果伏地魔开出更高的价码，没人敢保证它们不会倒戈。实际上，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极高。”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詹姆斯身上：“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斗。内部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詹姆斯这才慢慢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哈利。
“佩弗利尔教授，你才刚回来，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你离开时的样子了。魔法部和凤凰社的合作方式、人员安排、行动策略，和一年前有很大的不同。”他嗤笑了一声，“我明白你急于证明自己，毕竟消失了这么久，总得做点什么来弥补吧？”
他微微一顿，“可信任救不了命，佩弗利尔教授。就像它没能让你在卧底任务失败后，免于像只老鼠一样狼狈逃窜。”
哈利一怔，随即感觉到身旁的斯内普整个人绷紧了。他在桌下找到斯内普的手腕，捏了一下。
明明平视着他，詹姆斯的语气却居高临下：“你消失了十四个月，一句话没留下，现在却带着你那套过时的英雄主义回来教我们做事？说句实话——”
“我不认为这种工作方式值得信赖。”
“砰！”
椅子重重摔倒的响声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哈利惊得松开了手，转头看向小天狼星——他已经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怒火。卢平试图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他一下甩开了。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凤凰社冒了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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