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舟说得不错,他将灵力渡到一定限度,两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吃力,就好像两界的联系限制在加强。

最后一丝灵力渡入燕岂名体内,师兄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即将关闭的通道里传出来:“阿名,照顾好自己。”

修真界的感应失去了。

燕岂名低下头,尝试将额头抵到少年的额头上。

他暂时恢复了人形,但本质还是似星河的剑。融融的火光里,青年长发银雪般瀑落,染上一点橘晕,将自己冰冷的皮肤贴上去,找寻剑契的联系。

似星河没那么烫热了,体内依旧很混乱。

燕岂名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坠进了深潭里,坠进少年神魂深处的混沌。

碎片式的景象交替闪烁,里面是各个时期、各式各样的小孩,几乎总是带伤的、冷漠的、倔强的。

神识里是一片灰暗的天空,红色陨星不断划下,蓝色的禁锢之力织成一道大网,试图将天地重新撑起。

燕岂名尽可能快速地穿行,掠过那些碎影。

终于,他听见一串小小的呜噫声。

神识最底层,一只幼狼蜷缩在角落的石穴里,埋着头团成一团。

感受到陌生神魂的靠近,小狼瞬间弓身立起,从喉咙里发出威慑的“呜呜”声。

燕岂名尝试着靠近一点。

小狼先是凶狠地朝他龇了龇牙,然后鼻子抽动,突然疑惑歪头,动作迟缓下来。

燕岂名忍不住露出点笑意,蹲下来摸了摸小狼的耳朵。

“好了,似星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现实中,那枚盛着蚀月秘境的珠子滴溜溜轻旋,在灵力引动下飘到少年头顶,却好像受到了什么阻力。

环抱他的青年维持着额头相贴,眉头紧蹙,嘴里吃痛溢出一道轻哼,额角开始出现大颗大颗的汗珠。

不行,禁锢之力在排斥血脉的补完。

巨大血月破开神识世界的天空,支撑天际的蓝色灵力暴乱起来,手下小狼痛呼一声,突然颤抖着翻腾。

燕岂名连忙抱起它,想到师兄所说的神识相融。

要怎么做?

燕岂名紧贴住小狼,安抚地用鼻尖碰了碰它的头顶,敞开怀抱,试着运转宗门心法,沉声:“似星河,感受我。”

雪白的银发和绒毛交织一处,就像是一团茧,把危险隔绝在外。

撕裂痛苦和昏沉神智间,似星河仿佛感受到一汪温柔清凉的水,缓缓流淌,将他包容起来。

小狼剧烈起伏的胸腹渐渐平静,睡颜变得安心恬静。

茧外的空间却在巨震,血月被心法牵引逐渐坠入神识世界,蓝色的禁锢之网不断崩裂重建。

燕岂名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应,外来的蚀月血脉正在被接纳,但诅咒之力也没有完全停止排斥和攻击。

红色陨星的数量越来越多,砸落的力量越来越强,整个神识世界剧烈震荡,就好像主人在经历痛苦的化蝶。

燕岂名抱着小狼缩进石穴,看了眼天空。

不行,心法的作用还不够!

他伸手聚起灵气,从胸腔里一点一点拔出一柄长剑,这是真正的清寒,他的本命剑,与他神魂本源相连。

燕岂名一手搂住小狼,一手持剑朝天劈去。

“哗——”

蓝色灵网应声破开一道口子,剑身黯淡,燕岂名唇角也溢出血来。

他强忍着胸腔剧痛,平稳地裹住似星河,又是一剑——

一剑、再一剑。

诅咒之力终于被削弱,虽然很快重建,但血月抓住时机突破进来。

天衍宗心法所化的灵力裹着它,擦过正在分崩离析的神识世界,化作一颗灼热的陨星,加速被牵引过来。

燕岂名忍着咳,用最后一点灵气,把血脉渡进小狼口中。

他抵着似星河的头,狼崽双眼紧闭,就像真的睡去。

“还不行?”燕岂名低骂一声,喘着气去摸清寒。

就在他手掌离开的瞬间,手下劲瘦的狼躯突然一动。

有什么从他背后勾了一下,燕岂名下意识一躲,脱力没躲开,埋进一大团顺滑细软的银白长毛里。

长毛……

燕岂名抬起头,成年银狼睁眼看来,眸色血红,威严的巨大狼尾牢牢将他圈住,满满保护和占有的意味。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是这尾巴把他勾倒的。

小崽子成功蜕变成年态了!

燕岂名先是有点高兴。

咳了两下,慢慢眯起眼:“小崽子,你敢拿尾巴——”

话音未落,大尾巴又把他扯了个趔趄。小崽子,自己辛辛苦苦救他,还玩上瘾了!

燕岂名生气地想爬起来,一团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

成年银狼尾巴裹得更紧,他只觉得浑身战栗,望进血红的眼睛,仿佛坠入深潭。

不,不是坠入深潭,而是和那深潭融为一体。

联系深深楔进神魂深处,似星河毫无保留地对他敞开,天衍宗心法裹着蚀月血脉,和禁锢之力达成微妙的平衡。

燕岂名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沉,但总有坚实的力量自下将他托起。

幼崽的气息逐渐被一种更加冷冽危险的气息取代。

存在感无处不在。

……

似星河醒过来,火光投下融融的光影。

天色将晞,他不在秘境里了。

还活着?

似星河皱眉摸向胸口,那种要把他整个人生生扯裂的痛平息了,蚀血血脉的力量在心头奔涌。

少年低头看去,草结络子大剌剌躺在身边,中间的珠子空了。

他度过成年期了?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清寒飞剑而来接住他,但山洞里空空如也,换往常,剑早该叽叽喳喳地颐指气使起来。

似星河不安地攥住草席,抬头叫道:“……清寒?”

少年声音沉哑,比之前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燕岂名没好气从火堆对面转起来,剑身在山壁投下一道影子:

“怎么?知道叫我了?”

跳跃的火苗挡在他们中间,少年看不清剑上熏烫的红色。

他不解地皱眉:“你在生气?”

剑哼唧:“有什么好气的。”

不就是被小崽子拉着……他一大把年纪,和他计较什么。

这么说着,又躺下去不说话,这下似星河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沉默半晌,觉得自己刚醒应该还不至于惹到剑了。

那就是之前的事?

但他想来想去,想得眉头紧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似星河犹豫:“清——”

燕岂名突然翘起剑尖,打断他的思路:“你怎么不恶人先告状?”

似星河满头问号:“???”

顺着他问:“我告什么状?”

剑震惊,咕咕哝哝:“你现在说话也乖了!难道不应该怼我,说我才喜欢恶人先告状。”

似星河:“……”

剑已经又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说些什么,啊,我又没指望你突然出现,我一个人应付得很好,根本就不需要你之类之类狼心狗肺的屁话。”

似星河皱眉:“我才不——”

剑得意地哼哼笑了两下:“然后这个时候,我就应该跳出来打断你,说诶呀,那土堆里面的精血是留给谁的啊,好难猜啊!”

似星河闭嘴了:“……”

燕岂名得意洋洋哼一声:“嗯?”

似星河闷声低头,不自在地偏头,脸有点烫:“谢谢。”

又被剑带着节奏走了。

清寒惯来喜欢逗自己,越是这个时候,把他逗得又气又羞,再促狭地凑上来。

似星河甚至能想象出来,剑蹦起来看他时,那欠欠的样子。

等等——

他猛地看向剑,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蹦起来。

怀疑在眼底一闪而过,少年沉声问道:“清寒,你和我说话,为什么一直躺在那里。”

为什么一直躺着。

燕岂名心头一凛,没想到小崽子刚醒就这么敏锐。消化血脉难道不是很耗费精力的事吗!

他火速先发制人:“哼哼,躺在这里……肯定是因为你太毛茸茸了啊!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触感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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