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从铜龙头里涌出,斯内普在手里掬了一把,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鹰钩鼻滑落,挂在下巴尖,又滴进领口,激起一阵寒意。他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缘,盯着镜中那张正在滴水的脸。

镜子里的人回视着他:蜡黄的皮肤,深陷的眼窝,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冷水并没有让那双黑眼睛清亮半分,反倒把疲态衬得更清楚。

这是一张不讨人喜欢的脸,至少从来不讨他自己喜欢。

他认得这张脸的每一处细节,从额头的细纹到下巴的轮廓。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对不上:像是有人把熟悉的五官挪到了一张陌生的皮上,贴得再严丝合缝也依旧透着不自然。

几个小时前的詹姆斯·波特也是这样。那张脸分明没有变,却将最恶毒的话扔向他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斯内普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多讽刺。即便是在最狂妄自大的学生时代,詹姆斯·波特也没有混账到这个地步。

如果这仅仅是他本性毕露,单纯厌倦了扮演好丈夫、好父亲的戏码——斯内普几乎能想象自己开一瓶最好的火焰威士忌庆祝。

莉莉会痛苦一阵子,但她总会挺过去。那个讨厌的家伙会从他们的生活里滚出去,干干净净,连同他那套令人作呕的自大和优越。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是黑魔法。把爱扭转成恨的黑魔法——把波特变成那样的东西。

那么……如果有一天,那该死的第四个不可饶恕咒落在他身上呢?

纳西莎·马尔福是食死徒的妻子,伏地魔照样没有放过她。如果黑魔王决定把那个不可饶恕咒用在更多人,甚至食死徒的身上——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把。镜子里的那双黑眼睛还在看着他,他忍不住想象——如果这双眼睛看向哈利时充满了憎恶,会是什么样子?

不会是回到最开始相遇的时候。那时候他顶多觉得这个从未来回来的另一个波特是个无穷尽的麻烦,总是用那双该死的绿眼睛盯着他,试图把他从习惯了的阴影里拽出来。警惕、烦躁,偶尔有点棘手——还有一点他不愿承认的好奇。但从来不是恨。

他从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爱”这个词。

可要是那份不知什么时候生根的感情被扭曲成了恨,镜子里这个人会不会也发自内心地厌恶,想要伤害哈利?

斯内普抓起架子上的毛巾,粗暴地擦干脸上的水渍,手指却自己找到了左手无名指——拇指把戒指拨了半圈,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这么做了。十四个月足够把这个动作变成习惯。

他闭了闭眼,把之前的念头掐断。

戒指还在,血盟的魔法依然在血管里流淌,将他和另一个人牢牢绑在一起。

不会有那一天的。他的手指又碰了碰戒指,这一次停留得更久一些。

血盟的契约是一道枷锁——他们永远无法伤害彼此,哪怕是被诅咒扭曲之后。就算有一天他的脑子也被那种毒素浸透,把哈利视为仇敌,这道契约会毫不留情勒紧他的脖子。

他把毛巾扔回架子上,最后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喉咙里那股发涩退下去了些。

——————

走廊里没有点灯。斯内普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卧室的方向。卧室的门就在走廊尽头,虚掩着,里面是那张他们前几天一起挑选的新床。

今晚不会有人来。经历了今天那些事之后,哈利理应和家人在一起。他不会在家人需要时缺席。

斯内普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地下室的楼梯入口。既然睡眠不是必须的,不如做点有用的事。

地下室的门没有上锁,他推开门,抬起魔杖依次点亮角落里的几盏魔法灯。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实验室的全貌——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药材柜重新靠回了墙边,玻璃瓶按照颜色和类别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工作台一尘不染,坩埚和研钵摆放在固定的位置,连那套银质的搅拌棒都被人擦得锃亮。

那些曾经贴满墙壁的羊皮纸全都不见了,被他和哈利一起收进了储物柜的最深处。哈利还偷偷拿走了那张写着日期的纸,以为他没看到。

他注意到了,只是没拆穿。

现在连那些痕迹也消失了,仿佛那噩梦般的十四个月从未发生。可斯内普知道它们存在过。他记得自己坐在这里直到天亮的那些夜晚,记得翻遍每一本关于时间魔法的书籍却一无所获的挫败。

那些记忆不会因为墙壁变得干净就消失。

斯内普走到魔药架前。手指掠过一排排玻璃瓶,一时不知道该拿起哪一个。狼毒药剂?上个月就备好了三个月的量。提神剂?架子上还有五瓶。无梦药剂?没人需要。

在过去十四个月里,他的生活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困在实验室里追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另一半则机械地完成工作,给邓布利多当间谍,给伏地魔熬药,在霍格沃茨的课堂上扣分,按时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

如今哈利回来了,那种被割裂的感觉消失了。可他站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应该拿哪一瓶?接下来要做什么实验?

斯内普对自己的时间一直有着精确到分钟的规划,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一阵不该有的茫然。

他把一瓶白鲜香精的标签转正,总得找点事做。

不能任由哈利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在他脑子里翻搅。

“你早该注意到。”

哈利立刻收回了那句话。但这并不妨碍那句话说的是事实。

詹姆斯·波特的脸又浮了上来。

不是今天那张冷漠到令人发寒的脸,而是更早之前的——去年凤凰社开会时,他坐在长桌另一头,低头翻看羊皮纸的样子。那时斯内普连多看一眼都嫌多,只觉得那个曾经吵吵嚷嚷的蠢货终于学会闭嘴,简直是意外之喜。

后来呢?后来詹姆斯·波特变得越来越冷漠,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变化,包括他。

但凡他没有那么理所当然地忽视,稍微多留意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伏地魔创造的黑魔法不可能因为早发现几个月就变得可以破解,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

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

事实就摆在那里,不承认也没用:他已经把哈利的一切都划进了自己的领地,甚至要把最碍眼的那个人也算进去。

一想到这,他的胃就像吞下了一口没熬干净的药渣。

他当然无所谓詹姆斯·波特的死活,也不屑于搭理布莱克那条疯狗。

可哈利偏偏在乎。

于是那就成了他的事。

那些人的痛苦会变成哈利的痛苦。而哈利的痛苦……是斯内普唯一毫无办法的东西。

只要他还想留在哈利身边——真正地留下,而不只是在床上占据一个位置,他就必须学会容忍那些他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生命的人。

一阵强烈的烦躁袭来,斯内普不由地把手插进口袋,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小玻璃瓶。

他顿了一下,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福灵剂。

金色的液体在昏黄灯光下依旧亮着一点微光。这是从蒙顿格斯那里拿回来的赃物,原本就是他亲手熬制的。哈利当时顺手塞进他口袋里,大概是觉得这东西应该物归原主,然后两人都把它忘了。

能够带来好运的药剂。

斯内普盯着它看了两秒,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一贯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他带着几分发泄,把那瓶价值连城的魔药塞进了架子最角落的空位里。

那点金色的光芒很快被阴影吞没。

斯内普转身走向门口,黑袍在身后掠过一阵利落的翻卷。

既然运气是个笑话,那就只能回到他最熟悉的方式:找出规律,拆开它,逼它露出破绽。

第四个不可饶恕咒能把爱扭曲成恨,就说明“扭转”这件事是做得到的。理论上,就该有把它掰回去的方法。

他皱了皱眉,不对,这个想法太简单了,简单到一定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如果真的这么容易,伏地魔不会把它当作底牌来使用。

但起码这是一个方向。

他记得楼上书柜里有一本书,是他多年前从翻倒巷一家旧书店里淘来的,里面有涉及誓约、情感魔法的边角理论,当时他随便翻了两页便觉索然无味,现在倒希望能从中找到几句有用的话。

能用的东西都得用上。

——————

客厅里有人。

斯内普的手已经摸到了魔杖,半抽出袍袖的动作在下一秒停住了。

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条细长的银线。银线正好落在沙发边缘,照亮了一截垂在扶手外的小腿,还有一只穿着袜子的脚。

他把魔杖塞回去,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哈利蜷在沙发一角,一只手肘搭着沙发背,手撑着太阳穴;一条腿随意搭在扶手上。

他没有睡着——斯内普看得出来,因为那只露在外面的脚偶尔会动一下。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月光,把所有东西都染成了灰蓝色。

“我不记得这张沙发有禁锢咒。”斯内普开口。

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

哈利转过头,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毕竟比原来那张硬邦邦的舒服多了。”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沙哑,居然还有点笑意。

斯内普没有开灯,而是绕过茶几,走到窗边,把窗帘又拉开了一些,让更多的月光泄进来。

然后他转身靠在窗台上,双臂交叉在胸前。

“我以为你会在戈德里克山谷。”

哈利换了个姿势,把腿放下来踩在地板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脸上的神情比斯内普想象中要平静。

“睡不着。”哈利说,“我和妈妈说过了。”他又补了句。

“酒还是水?”斯内普问,已经转身走向厨房。

片刻后,他拎着酒瓶和杯子回到客厅,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两指宽的酒,把其中一个杯子推到了哈利面前,又在对面坐下。

哈利低头看着那杯酒,拿起来灌了一大口。

威士忌呛得他咳嗽起来,眼睛都红了。但咳完之后,他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活气,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你故意的。”他哑着嗓子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斯内普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怪我给你倒了最好的威士忌?”

哈利没接这个话茬。他捧着杯子,眼睛盯着杯里的酒,拇指沿着杯沿慢慢地转。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窗外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猫叫,尖锐而短促,很快又归于沉寂。斯内普靠着椅背,也不催,只握着酒杯等。

“我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哈利忽然说,“我敲门,她隔着门说——‘哈利,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好像也不需要斯内普回应什么,他继续往下说,“小天狼星也……不太好。我把黛西哄睡了,先送他回峡谷之屋。”他停了停,“我没见过他那个样子。莱姆斯带泰迪回去了……那孩子很担心,我没法解释,只能跟他说我很好,明天见。”

说完,他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干。

“撒谎。”斯内普说。

“什么?”

“你告诉那孩子你很好。”斯内普盯着自己的杯子,“撒谎。”

哈利没有否认。月光缓缓移过去,从他的膝盖爬到手背。握着酒杯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斯内普放下自己的杯子,从哈利指间把空杯抽走,又给他斟满。

“我一直在想,”哈利捧着杯子,没有立刻喝,“哪一种更糟糕。”

“哪一种什么?”

“他要是真恨我,或者对妈妈和黛西不好,大不了回到以前……”哈利扯了下嘴角,“至少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一个混蛋。”

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可那些话……根本不是他想说的。不,他根本不知道。他以为那就是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对妈妈和黛西说出那种话,如果有一天他清醒过来……梅林啊,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去面对。”哈利闭了闭眼,“如果我没有离开那么久,我就能早点发现——”

“你能做什么?”斯内普打断他,“早一点发现,你就能把那道咒从他身上扯下来?”

哈利盯着杯底那点酒,半天没说话。

“我恨这种无能为力,西弗勒斯。”他最后说。

斯内普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撑住沙发靠背。另一只手捏住哈利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你在用一个不存在的可能性折磨自己。”斯内普凑得很近,足以让他看进那双绿眼睛里,“詹姆斯·波特在不在里面,清醒后会不会痛苦,这些是你无法决定的。他醒来后要怎么面对,那是他的事。你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就是找到让他清醒的方法。”

他停了一下。

“而不是替他提前崩溃。”

“我没有崩溃。”

“你蜷在我的沙发上喝闷酒,格兰芬多把这叫‘没崩溃’?”

哈利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动了动,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反驳。

“这叫——”他咬住词,又改口,“来找你。”

斯内普一怔。

哈利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抬头看他,“我只是在想……既然这个咒语是把爱扭曲成恨,那是不是说明,詹姆斯……我爸爸他其实是……”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了些:“爱着我的?”

斯内普拇指在哈利的下巴上擦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你现在才想到?”

月光又往上挪了一寸,照亮了哈利半边脸。那双绿眼睛里的光在重新聚拢——熟悉得让斯内普本能想翻白眼,却又暗自松了口气。

他松开了手,看着哈利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你说得对。”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

“伏地魔造出这个咒语,不是为了对付我爸一个人。这是一种武器,西弗勒斯。如果它蔓延开来——”

不需要他说完,斯内普当然明白后果:信任会先从内部腐坏,外壳还站着,等人伸手去扶才发现空了。

“所以我要找到破解方法。”哈利几乎没有停顿,“一定有。既然它是把爱扭曲成恨,那我们能不能反过来,把被扭曲的爱找回来?”

刚才还蜷缩在沙发上的人现在坐直了,下巴微微扬起。绿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扎人——是哪怕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也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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