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面上没什么波澜,低垂着眼,似乎无动于衷,仿佛含了冰薄荷片,心下凉了几分,带着微微的涩苦,又觉得恍然大悟,想着:一切本该如此,苏茵是千金小姐,他是一生困于山野的猎户游匪。

哪有什么前缘呢。

合该是一场误会,和她有缘分的,是那位人人敬仰的少年将军,天生将才。

他没有问这婚约为什么说荒唐,又是为什么早已结束,为什么大家都以为他是那位将军的时候,纷纷看着苏茵俨然把她当做将军夫人的样子。

苏茵和那位将军的事情,他是没资格问的,也不该好奇。

左右与他没有关系。

苏饮雪后面又提了两句神威将军的生平,让阿大冒充他之后把一切往来之人如实跟他汇报,听他命令行事。

说完大事,苏饮雪还想留他用饭,大有寒暄一番为此前的怠慢赔罪的意思,阿大并不想和他培养什么感情,只推脱说身体不适,吃不下珍馐。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很讨厌这个一身紫衣的玉面郎君,总觉得他笑里藏刀。

他觉得这个郎君应该也很讨厌自己,薄薄的眼角宛如一柄细刀,每每看过来,仿佛看着一个藏了东西的贼,细细地审判着自己话中真假,观察着自己对他每一句话的反应,每次交谈像是无声中大战了三百回合。

阿大掀帘出去之后,李三娘慢吞吞地站起来,面对一室的珠宝奇珍犹有些不舍,临出门之前回头看了苏饮雪一眼,有些犹豫地问他:“神威将军他,当真死了吗?”

苏饮雪听到这话眸光一亮,定定瞧着李三娘,笑着答道,“那是当然,圣堂山上还有他的坟,只是大家都蒙着眼睛不肯承认罢了,人总需要一个寄托才能活着。”

李三娘脑子发蒙,露出犹疑的神情。

如此说来,阿大不是神威将军,那他是谁呢。

莫非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士吗?

李三娘心中有些失落,朝苏饮雪福了福身,垂丧着脑袋出去了。

不多时,华服珠宝并着各种名贵器物流水般地送到李三娘和阿大的营帐中,李三娘打开箱箧看了看,光是冬衣就整整装了五大箱,各式各样的斗篷裘衣,鹿皮做的靴子,精巧的暖耳和袖套,看得她一时眼花缭乱。

夏衣更是精美,薄如蝉翼的丝绸上绣着蝴蝶和百花,捧在手里没有什么重量一般,透过光在地上留下一抹烟霞的淡红色。

李三娘尚未来得及惊叹,侍女福了福身道:“一时仓促,未来得及准备新衣,这是今年主子们挑剩下的,还请娘子不要嫌弃,今日已经差人告诉府上,连夜为娘子和将军准备新衣了。”

李三娘一时被这富贵荣光所震到,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正想说不嫌弃,阿大坐在地上,只觉得这些人身上的香气熏得他头疼,朝着忙活的侍女和小厮道:“东西送到了就出去吧,我这地方小,待不了这么多人,我也不需要人伺候。”

这话李三娘并不赞同,她挺喜欢这些华服珠宝,也喜欢这些天仙一般的侍女,但阿大态度强硬,李三娘在侍女的注目中还是选择了附和,忍痛让她们下去。

等人都走了,李三娘才转头,很是不高兴地看着阿大,还没有来得及发难,看见他冷淡的脸色心里一沉,心里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娘,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阿大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半分的犹豫,也没有半分的商议,像是一种通知。

阿大递过来一个包裹,李三娘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冬衣和一双布鞋,还有几两碎银。

这足以让一个寻常人过完一个冬天,但长安近在眼前,荣华富贵触手可及,李三娘生出一些不甘心来。

“为什么?”李三娘无视了这个包裹,鼓足了勇气直视阿大的眼睛,“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要走。”

她以为阿大想起了什么,试图从阿大的眼睛中找寻到一丝痕迹,激动,愤恨,不舍,悲伤,但阿大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就像外面下的雪一样,白茫茫的一片,他说出这句话时也格外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因为这一趟有去无回,我会死,你跟着我,你也会死。”

李三娘脑袋空了一瞬,手中抓着的珍珠掉在地上散得到处都是。

阿大继续和她解释:“一个可以号令千军的人,一个富可敌国的人,这样的人,他所求的定然非同一般,这满屋子的珠宝,整个村子人的命,都不够填的,与虎谋皮焉能脱身,我参与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不就是扮演一个将军吗......"李三娘试图说服阿大,又或者试图说服她自己,声音变得凝涩,最后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几天之前的滔天大火和刀光剑影无不佐证着那位贵人绝非善类。

“人人都爱戴着那位将军,等着他回去,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冒牌货。”阿大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自我嘲讽的笑,“东窗事发之后,世人有多爱他,就会有多恨我,我最好的结局便是死在刑场,或许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我会找机会将阳虎他们都放了,如果我死了,走得远远的,不要想着来给我收尸什么的,找个僻静的地方另外建一个村子就是,只是别再出山了,这世道要乱了。”

李三娘眼中泛起泪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想安慰他没这么严重,但实在说不出口。

阿大没有她这般感伤,万分平静地接受了他口中自己的下场,继续说着他的打算,“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放了阳虎,他功夫好,你和他搭伙先定下来。”

”我......"李三娘想说我不走,但刚刚开口眼泪就掉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越是想停下来哭得越是厉害,而阿大朝她笑了笑,“至于夫妻关系,就到此为止。你走之后,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吧,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阳虎,他很好,只是一直像个孩子,没有长大。”

李三娘含着一双泪眼愣愣看着他,心中一慌,想给自己解释,一时着急起来,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说着”我“,却半天没有下文,认命般低下头,没再否认。

阿大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没有去提阳虎后面喜欢的人,他为之长大又一夕之间不得不割舍的人。

他只是看着三娘,认真地和她道别,“我知道你说要嫁我是为了气他,无论你和他最后如何,以后不要这样为了气一个人就随便嫁了。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场儿戏,若不是你哥哥是个混账,我也不需要以夫妻的名义把你带离你家,胡闹开始,草率结束,权当没有过好了,你也不必和外人提起,以免和以后的丈夫生了嫌隙。”

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阿大连忙让李三娘擦了眼泪,最后轻声叮嘱她,“离开的事由我也想好了。”

他的声音一顿,又低了几分,“那位苏娘子和神威将军关系看起来不像是解除了婚约,我冒充他回京,必然免不了和她相处,你借机发难,就说你容不得这个,找个由头吵一架便是,你负气出走,届时我只说你自会回来,阻拦他们寻你。”

说完,阿大掀开帘子,正好遇到苏饮雪的手下来送吃食。

他径直问面前的侍女,“那位苏姑娘在哪里?”

侍女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苏姑娘已经先行回长安了。”

阿大心里一惊,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和呼啸的北风,声音满是怀疑,“如此天气,你们主子让她一个人回去了吗?不派人护送?”

侍女福了福身,“您有所不知,苏姑娘的骑术还是神威将军亲自教的。”

话说到一半,侍女陡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错漏,对着“神威将军”说神威将军的往事。

小侍女眼珠子一转,把先前的话略过了,重新把话头放到苏茵身上,“便是军中男子也未必赶得上苏姑娘的本事。何况五十里外便有驿站,这一片治下也太平。主子劝过,但是奈何不住苏姑娘性子倔,便由她去了。”

一切的计划泡了汤,阿大看着面前呼啸的风雪沉默不语,李三娘搓了搓手,轻声问了侍女一句:“那位苏姑娘,她这么急匆匆回去,是要做什么?”

侍女看了阿大一眼。

苏姑娘是回去解除婚约的,她留了书信,说不想成为苏相对付神威将军的手段,让苏相算计的时候另寻他人。

苏相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应允了,放了苏姑娘走,吩咐了他们往后也别提这婚约。

所以她只能福身,对着阿大和三娘说:“奴不知,苏姑娘的事情,主子都管不得的。”

李三娘听着这话,脖子缩了缩,蓦地对苏茵产生了几分艳羡来,千金小姐,未婚夫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英雄,便是权势滔天的贵人,也对她退让三分。

在风雪中,李三娘侧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阿大,然后垂眸看着地面,看着地上的足迹被鹅毛大雪覆盖,重新变成一片洁白。

她隐约觉得阿大也对苏茵不一样,从苏茵出现的那天,他就很不一样。

如果让阿大一个人去了长安,她觉得,他最后即使能活下来,也会留在苏茵的身边,不可能再回来了。

李三娘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披风下,看着身边的阿大,不远处苏饮雪的营帐,营地边缘被关着的阳虎,想到远方的长安城,话本子中关于长安的各种传奇故事,长安城中风流才子秀丽佳人。

如果苏茵能做到全身而退,在这些人中间自在游走,她为什么不能呢?

她不觉得她比苏茵差。

长安近在眼前,她不想再回去做一个村姑。

因此,在阿大带着她去和苏饮雪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