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苏饮雪定下的路线,阿大此刻应该领着身后的黑甲卫一路往前,行经国子监,大理寺,入宣武大街,骑马游完半个长安,在满朝文武和百姓的目光中,宣告神威将军的回归。

他不需要做些什么,也不需要说些什么,只需要穿着神威将军应该穿的衣服,戴着神威将军应该戴的束发紫金冠,敷粉描眉,遮去他脸上的疤,遮去三年的风吹日晒,抹去他这三年一身的猎户土气,盖住他眼中的无措和迷茫,扮演满朝文武和百姓心中的玉面将军,盖世英雄,威风凛凛,目炬如电。

穿着华服的官员和贵女坐在高楼上,从窗户缝里往下看他,唇齿间漏出轻微的笑和议论。

“当真是他。”

“瞧着和从前不太一样。”

“苏饮雪这人一向胆大包天,为了取悦龙颜而找个假货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神威将军何等人物,怎会听从他的调遣,像个戏子一样游街。”

“他身后怎么还有顶桃红软轿,是苏饮雪送的美人不成。”

“他从前可不收美人,。”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如今他不都成了苏饮雪那边的人了吗,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美人能入他的眼,他可是说过天下美人皆有皮无骨的混账话,也只有那位苏姑娘入了他的眼去,教他收了心改了性。”

一身布衣的百姓站在风中,踩着雪,面上冻出红痕,依然仰着头,踮着脚,不断地挥手,向他抛来鲜花或者手帕,或红或绿的物件在空中划出一个轨迹,在他视野里掠过,或者擦过脸颊,无一例外地跌落在地上,和化成泥的雪一起。

欢呼,尖叫,议论,轻蔑,崇拜,各种各样的面容和褒贬不一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视野,他的耳朵。

像是一个万花筒在他面前高速地旋转着,好的坏的全都揉在一起混在一块儿,呼啸着,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齐齐落在他的头上,像是海浪拍打着溺水的人,摁着他的头,迫使他沉溺。

他只能接受,无法抗拒,无法回应。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给他的,从始至终,他只是一个仿冒品,一个假货,一个苏饮雪找来的傀儡。

在这盛大的欢迎里,他的目光虚虚没有落点,像是在泥潭里挣扎的游鱼,缓慢而迟钝地划动着,试图在茫茫一片天地中寻到一个归岸,一个落点。

直到他看见了苏茵。

苏茵站在西市的石桥上,离他很远,隔着浩浩荡荡的人群,隔着一条街。

但他一眼就看到了苏茵,一身红衣站在树下的苏茵,仰头对着别的男人笑的苏茵。

霎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那些近在咫尺的人脸似乎也消失了,茫茫天地,似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雪,还有远处的那两个人。

宣武大街近在眼前,苏饮雪和满朝文武在猎场候着,阿大勒住了马,停住了步子,没再往前。

跟宣武大街的宽阔比起来,通往西市的窄路实在不值一提,像是从树干上伸出的小小分支。

偏偏他就停在了这小分支的面前,目光偏移了本该前往的宣武大街,落在了远处的西市石桥上。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太过专注,如暴风雨下的海面,眼眸里百般情绪翻涌而过,心中似有巨石轰然倒塌,心潮翻涌,一时之间不知是涩是苦还是恨。

一旁的人正要催他按照计划行进,转头看见苏茵和柳不言,一时间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许是阿大看得太久,目光太浓烈,桥上的二人察觉到,柳不言转身过来,瞧见一身金甲骑着银鞍骏马的阿大,眼眸一亮,顿时遥遥拱手,聊表示好。

但苏茵站在原地,没有转身,没有侧目,从始至终,只留给阿大一个红衣猎猎的身影。

阿大没有对柳不言的示好做什么回应,目光依然停留在苏茵身上,抓着缰绳的手悄然握紧,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

柳不言自然也觉察到了苏茵的回避,随口问她,“娘子不是放下了吗,为何举止躲闪。此等盛事,我等毕生可能就见这么一回,娘子当真不来看上那么一眼吗,从此往后,或许娘子与将军再难相逢了。”

苏茵低头一笑,迎面吹来的风吹掉了她的兜帽,露出她拆了步摇而有些散乱的云鬓。

“我正是知此刻他英姿勃发,威风过人,所以不看。”

柳不言露出不解的神情,朝苏茵走近了一步,侧头去听她的低语。

苏茵背对着阿大,看着远方结了冰的湖面,笑起来,眼底映着茫茫雪色,“我非圣贤,亦非草木,怕情难自抑,怕回头一眼误我余生。”

“再不相逢也好,我和他,本该余生再也不见的。”

柳不言愣了一下,听见这话,情不自禁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神威将军,英武盖世,气势凛然,便是他们清高的读书人,也只得赞叹一句我辈当如此。

一见误终生,似乎也理所应当。

那神威将军的目光缓缓地从苏茵身上移开,也落到柳不言的面上。

在这一片明净的雪色和日光中,阿大清楚地看见柳不言的周正眉眼,白皙面皮,束发金冠,锦衣玉带。

阿大心中升起巨大的荒谬感,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镜子,相似的长相,相似的华服。

他按照苏饮雪的要求扮演神威将军,扮演王孙贵胄,拙劣地模仿。

而苏茵身边这位是神威将军天然的相似品,比他这个需要涂脂抹粉遮掩劳作痕迹的假冒品更像更逼真。

他的脑海中蓦地闪过苏饮雪的那句“我师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与他相像的人,你不过是其中之一。”

阿大垂下眼眸,眼中乌云翻涌,咬紧了牙关,心中愤恨交织,理性上又告诉理当如此。

他在期待什么呢,又在盼望什么呢。

她本无情,口蜜腹剑,虚伪又狠辣,只不过是找几个替身陪着,把自己推出来当戏子当替死鬼而已,他又为什么要意外。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欺骗和仇恨,本就不该存在任何的幻想和可能。

他看着苏茵离去,哪怕她知道自己在看着她,哪怕有不少人也看见了她和她打招呼,但是她从未回头,从未看他一眼,全然地避开了和他任何可能的见面和接触,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阿大低头笑了一声,嘲笑自己的愚蠢和不切实际,居然在明晃晃的厌恶和仇恨里曾经产生一丝虚无的期待和幻想,以为苏茵这个将军夫人会站在城门口迎接,给一个应有的体面,哪怕他是冒牌货。

这脆弱的幻想也彻底地破碎了,他拍了拍马,继续领着行军队伍按照既定的路线往前走着。

之前他还彷徨着,迷茫着,那微渺的幻想彻底碎掉之后,他这个溺水的人手中最后一根稻草也断掉了,彻底跌入茫茫大海,未知的暗流里。

不再挣扎求生之后,他反而生出一股坦荡无畏来,高仰着头,路过人杰辈出的国子监,经行威武森然的大理寺诏狱,在所有人的期待或者审判目光中,以那神威将军该有的样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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