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雕栏画栋的三层画舫缓慢行在汾水中,外围一圈红阑,四面湘帘遮天,看不清内中模样,只闻得沸耳管弦,袅袅笙歌,引得岸边三两行人驻足。
今儿是布政使司刘大人的寿诞,在此处设宴款待一众同僚,宋鼎元和周君平也在列。
杨国公因掌西北兵事,不好与地方大员来往过密,故而只备了些不轻不重的礼,遣了周君平来贺寿。
席间众人敬酒唱贺,将吉祥话儿说尽,祝酒走一轮又一轮。又有花娘坐于其间,斟酒陪饮,时而说几句俏皮话儿凑趣。
粉光脂艳,满座生香,混着酒意,蒸腾的人心中燥热,将那层圣人君子的皮慢慢剥脱下来。
按察副使吴俭用将钱桂儿的鸦缎凤嘴鞋剥下来,将银钟儿搁进去饮,弄得钱桂儿两腮似火烧。盐课司提举魏时一边指着他大笑,一边在桌下捉着绮云的手往两股间儿搁,绮云强压着恶心,面上还要做出个娇嗔的羞态来。
周君平正与郑翩翩调笑,余光撇过去,顿时没了兴味,笑着对郑翩翩道:“个没眼力的妮子,没见江大人的酒盏空了?”说着将她推到边上的江知府处。自己夹了片藕,默默咀嚼。
郑翩翩抿了抿唇,转头又笑靥如花的给江知府斟酒。盐商沈老爷拎着一壶酒,敬了这个又敬那个。
宋鼎元正与杨克己谈笑,杨克己乃是知府衙门的推官,专掌刑狱,亦负责协助巡按御史巡查本府各项事由。是个极清廉正直的,只是性子耿直,不得上峰赏识,与一众同僚格格不入,倒是与宋鼎元一见如故,十分投契。
说话间,一个雅淡梳妆的女子款款走来,对着宋鼎元福了一福。莺声呖呖道:“妾久慕大人才名,只深恨无缘得见,今日得偿夙愿,故冒昧自荐,望大人恕妾无礼了。”
宋鼎元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丽人儿梳着堕马髻,斜攒着两个玉簪,乌云压鬓,圆团团的鹅蛋脸上两道翠眉,一双含水秋波笑吟吟的望着他,也不由得笑了。
“我还当是观音的侍儿,敢问姑娘芳名?小生以往竟从未得见。”一头说话一头伸手携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了。
“妾小字杜芷,日前在雅集上闻及大人诗文风采,那首雁门关怀古真乃绝唱,冀州赋写的亦是荡气回肠。”
“不过是些绿野村夫之作,”宋鼎元含笑谦道:“卿卿如此说,想是对诗词有些造诣了?”
杜芷见少年眼中光芒熠熠,神采飞扬,不觉有些羞涩。螓首一偏,错开视线,低声道:“闲来无事,也做些呻吟之语,只谈不上造诣,不过刚开茅塞耳。”顿了顿,又笑道:“大人若不嫌居处鄙陋,得闲时候,尽可来贱地一观。”
他眸色闪了闪,呷了口酒,垂眼问道:“诗词百派,卿宗何为是?”
杜芷怔愣一瞬,道:“当是李后主。”
“嗯。”宋鼎元点点头,笑的轻淡,“婉转多情,闺阁女子多爱此道。”
“世人多做此想,妾私以为,李后主的好处却不止在此。”
“哦?”
杜芷说起诗词,面上红晕渐褪,神色也郑重几分,“李后主之前,词多是艳丽旖旎的伶人之词,美而无当。而李后主的词,用语简洁,却叫人觉着无比沉重。可说词由闺阁的思妇之词变为言志抒情的士大夫之词,当以李后主为始。”
宋鼎元听罢端正神色,抖抖袖摆,给佳人斟了杯酒:“这晋地真是山灵水秀,尽出妙人儿。卿才思不凡,今日一番高论,真是荡吾俗肠!”杜芷含笑接过,二人互相斟劝,品诗论词,倒相谈甚欢。
刘大人笑着应承了众人的敬贺,高举酒盏道:“我众人今日可于此处尽享雅集之乐,还要多亏杨总督和宋御史神兵天降,扫平敌寇。我必要浮一大白以示敬意。”说着一口饮尽杯中酒,众人亦举杯附和。
宋鼎元忙忙起身,“还是布政使大人听讼明决,治下政简刑清,民心所向。又有杨总督智勇双全,威名远播,才使百寮震颤溃退,我如何敢当这个虚名儿?”说罢亦一饮而尽。
“宋御史莫要再谦,”盐课司提举魏时笑道:“每逢乱世,必是圣贤起陆之渐,豪杰奋起之时,宋兄已显儒将之风,安知不会再出一个石竺卿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乐工见此情形,亦停了吹打弹唱,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
石家太祖与太祖皇帝是总角之交,长大又一起打天下,屡次救太祖皇帝于危难之中。太祖皇帝开国后感激石太祖恩情,授为诚国公,赐丹书铁券。
石家太祖临终前唯有一训,便是石家不可结党,不做外戚,只忠于皇帝一人。历代国公继任之时都会跪于祠前将此祖训念诵十遍。因此开国近二百年,曾经的王公勋贵多已凋敝,石家却因严奉此祖训而盛宠不衰。
石竺卿便是新任的诚国公,亦是先帝委任的托孤重臣,圣上的武师父。为人端方克己,清雅宏放。虽是武将,却善词赋,喜清谈,有儒将之称。
当年鞑靼进犯中原,满朝苍惶,朝廷被迫迁都南直隶,后幸石国公率京卫挽狂澜于既倒,驱逐鞑靼,迎回圣驾。
自此石家更是煊赫无比,总角垂髫的童谣、勾栏瓦舍的戏班、茶楼酒馆的说书人,无不唱颂着石将军的丰功伟业。
后因卷入司礼监主事童文谋反案中,圣上大怒,不顾其子拿出的丹书铁券,将男丁尽数诛杀,女眷赐予鞑靼降将脱花为奴。石家显耀百年,一夕之间化作齑粉。
将宋鼎元比做石竺卿,魏时这话说的诛心。
刘大人呷了一口酒,淡淡一笑。众人见刘大人态度微妙,也各怀心思,都不做声。
“魏兄这话说的倒是耐人寻味,”宋鼎元敛着眉眼,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盏,淡淡笑道:“当今圣上张弛操纵,威柄不移,如今四海清平,天下归心。便是有小股脑筋不清楚的叛贼,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足为虑。魏兄一口一个乱世,又将伏诛叛将挂在嘴边,是何居心?”
“你!”魏时瞪着眼看他,攥着绮云的手猛的收紧,几根玉笋似的手指攒成一簇,指尖勒的像要滴血一样。
绮云疼的蹙眉,也不敢做声,只好紧紧咬着嘴唇,将声音堵在喉间。
周君平撩起眼帘,似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听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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