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源宗今日轮值的弟子和薛予蓁算是相熟,他见薛予蓁浑身疲态,双脚赤-裸,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忙迎上前去。
“薛师姐,你这是怎么了?”他往后张望了几下,疑道,“怎么只你一人,子书师兄他们没同你一道回来吗?”
薛予蓁眼中无神,听见他的问话愣了一下:“师兄呢?”
“啊?”弟子不知道她在问谁,一时间有些呆滞。
“我师兄呢?”薛予蓁猛地转头看着他,眼中浮起癫狂之意,“褚霁远呢?”
远处几位弟子听见她的话,先是嬉笑着闹做一团,而后一人高声道:“薛师姐不知道吗?”
他们如此态度叫薛予蓁心中不安感没由来地加重了,她拧着眉道:“什么?”
一名弟子道:“几日前褚师兄回来后便闭关了,听师父说,他要修无情道。”
另一名弟子接话:“平日里就觉得褚师兄不好相处,修了这无情无义的无情道之后,那不更是冰块一个?”
说完,几人相视着打了个寒颤,又胡咧咧道:“谁晓得他什么时候才开始修的无情道。以前倒还有些人情味,现在嘛……”
弟子卖了个关子,在同伴的肘击下没撑过几息就继续说下去:“我家不是在清州吗?听闻这次褚师兄带着人去调查异闻,只因有一人出现魔化,也不管内里有什么隐情,直接将那个村子的人尽数屠尽。”
这话如同一道利刃一般直直捅进薛予蓁的心口,她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她本以为,本以为宜苏茶庄之举只是阿无口说无凭的谎言,但为何会有这种传闻在出现在知源宗?
薛予蓁顿感头疼,心口也闷痛得厉害。她捂着头摇摇晃晃地朝着大殿前去,若是找不到褚霁远,也至少要从师父那寻个说法。
可伐邪当日的言语从记忆中脱轨,在她耳边转个不停,眼前似乎出现了她讥讽的笑,红唇一-张-一-合,说着:
‘哦,他可能算不得人。’
‘因为他就是灵脉,生出灵智,化形而出。’
‘你猜猜,他待你的好,有几分是因为你,又有几分是因为你体内的灵脉碎片呢?’
师兄,那个与她而言同救世主一般的师兄。当年带她回墟山时,到底有几分真情?这几年的温和以待,到底是因为体内的碎片还是她薛予蓁这个人?
轰——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一下,四处搜寻着来源。
半晌,有一人兴奋地喊道:“是褚师兄?是褚师兄吧!他出关了!无情道练成了!”
薛予蓁自然感受到了这股磅礴的灵力,与她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同宗同源。
她迷茫地望着清棠峰,片刻后她紧咬着牙齿,手指微动。刚想冲去质问褚霁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名字。
轮值弟子追了过来,他往薛予蓁面前递了一封信,不好意思道:“抱歉师姐,是我忘记了。前几日有几位崇涧宗的弟子来找师姐,但您不在,他们便委托我将此物交给您。”
薛予蓁道了谢,展开信纸一看,本无多少血色的脸又白上一分。
她将信纸攥紧,再也耐不住心中的不可置信和失望。顾不得宗门内不允御剑的规矩,不系舟利落甩出,直直冲着清棠峰而去。
清棠峰平日里是知源宗最为了冷清的一座峰,可今日因为褚霁远出关,竟围了不知道多少弟子在这凑热闹。
薛予蓁拨开人群,冲到褚霁远面前,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褚霁远一身白衣胜雪,眉目间尽是冷淡,周身灵气缠绕,境界不知道提升了多少。
一旁来送药的浮鸢先注意到薛予蓁,她惊讶道:“予蓁,怎么如此狼狈?”
“闭嘴。”薛予蓁寒声道。
她一向待师长敬重谦卑,何时这样说过话。浮鸢听见这话比刚才还惊讶,她见薛予蓁手中紧攥的信纸,低头勾唇一笑,摇摇头:“想必是来找霁远的,我便不打扰你师兄妹二人。”
薛予蓁无心理会她,她反复几次张嘴,却总是吐不出一个字,心中苦涩不已。
褚霁远看着她,道:“怎么这般模样?”
听见他说话,薛予蓁顿感眼热,她定定地看向褚霁远的眼睛:“师兄可知鹊柳城宜苏茶庄大火之事?”
“知道。”
“火,是师兄放的吗?”她的声音隐隐颤-抖着。
“是。”
“清州屠村?”
褚霁远似乎是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目光往好事者那边看了看。
“回答我!”薛予蓁喊道。
“你既已然知情,又为何要来问我。”
虽然已经从阿无他们那里知道了,但听褚霁远亲口说出这话,薛予蓁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心中师兄往日与人为善的模样逐渐染上无边的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师兄明明知道,茶庄之中还有无辜的人,清州村中难道又是所有人都十恶不赦?”薛予蓁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手中不系舟不安地躁动着。
周围弟子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大多都找着借口散去,少有几人还留在原地想瞧瞧会发生什么。
褚霁远面色不便,淡然道:“五洲形式危急,茶庄地下藏着什么你不知?若要按你的想法,又要给他们多少逃脱的机会?”
“清州魔气侵入,全村之人皆中了招,要放过哪个人?”
“不是这样的!”薛予蓁高声打断他,“你从前教给我的分明不是这样的,你说要不惜余力救每一个能救的人,你说要就事论事,不可牵扯无辜之人。”
她说的话已然带着哭腔,“这都是你说的。”
褚霁远却道:“可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薛予蓁猛地一抖,看向这个男人。虽拜入宗主门下,教导她的却是褚霁远。她十三岁时是褚霁远引她入道,教习她功法常理。
与薛予蓁而言,褚霁远亦师亦友,也像父兄一样照顾着她。
可今日,也是他说如今不似从前。
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泪水顺着面颊滚下。
在一片泪眼朦胧中,褚霁远的身影变得模糊又狰狞。
薛予蓁苦涩地笑了一声,哑声道:“师兄,若是有人告诉你,如今局势要我去死,你会对我举剑吗?”
褚霁远只沉默着看向她。
有些答案不需要开口,便足以叫人明白。
薛予蓁点点头,似乎有些无力,她将手中的信纸往褚霁远身上一丢,讽刺道:“所以不惜一直骗我吗?”
“分明两年前就已经查明当年是谁要将我家置于死地,却无一人告诉我。师兄,你还想将我蒙在鼓中多久,还想让我为仇人效命多久?”
“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薛予蓁眼中尽是恨意:“还是等到那一日终于要用到我了,像我父母那般一剑杀了。”
褚霁远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中内容,眉头蹙起,道:“真实情况并非信中所言那样——”
“祖母何必骗我?”薛予蓁打断他的话,冷声道,“当年死的是她的儿子,她骗我有什么好处呢?”
“若真是知源宗所为,你为何还会拜入师父门下?”
薛予蓁拽下腰间弟子玉牌,狠狠摔在褚霁远面前。玉牌断作两截,一半滚落到薛予蓁面前,一半掉在褚霁远的衣摆下。
薛予蓁恨声喊道:“这师难道是我求着要拜的吗?!”
她退了两步,眼眶赤红:“你当日就不该救我。五洲又与我何干?我的家早就没了。”
“我都会还给你的。”薛予蓁讥讽一笑,“师兄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说罢便转身离去。
真相太过残忍,薛予蓁脑中一片混乱。
回过神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竹晏峰。自施淼淼葬礼后,便无人愿意来这里了。
她看着丝毫未变的小院,心中酸涩无比。
一阵风过,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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