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岑寂,连绵的雨声传不到案边,两人维持着近如爱侣的距离,却各怀心事,思绪如麻。
傅厌辞道:“在旁人眼中,肃王不正是这样的人?”
他提到肃王,好似在说不相干的人。可事实上,头衔于他而言,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他不在意世人如何评说,自然,也不在意身份带来的身外之物。他能冷静地看待旁人,同样,也能抽离地审视自己。
乐绮眠被他话中的薄讽吸引,那点隐秘的疑虑散去,有些想笑:“但在我眼中,不是。”
她右手下滑,落在傅厌辞心口,那是个搜寻的动作,但她更轻柔。以至锋利的袖弩擦过胸口,也像隔靴搔痒的迆逗。
“殿下是太重情义,才将自己活得如此累,其实,换种方式,”乐绮眠道,“你会更轻松。”
傅厌辞说:“什么方式?”
隔着那层薄衣,乐绮眠感受到他血肉下的脉动。那清晰的震颤潮水一样漫上来,就像他带着侵略感的视线,都让人为之神迷。
“不求明日,也不要永恒,”可乐绮眠冷静地俯视自己,不想彻底沉溺,“能相伴片刻,已经足够。”
“不求明日?”傅厌辞的眼神起了变化,某种的隐晦的情绪爬上来,锁住了了无所谓的她,“那不是轻松,是懦弱。”
胆小鬼只敢借着黑暗才展露真心,但那真心是冷的,柔情是假的,她享受逗弄他的乐趣,好似看着只凶兽在门外打转,却无法破门而入,咬住猎物。
乐绮眠说:“可懦弱的人还活着。”
她双目清亮而坦荡,连玩弄人心也这样理直气壮。反倒傅厌辞,被这样逼视,竟忘了此行目的是逼她退婚,而非重新纠缠不清。
乐绮眠的腰被按住,泛着雨腥的吻落在耳后,延续至颈侧。这是她极敏感的地带,傅厌辞几乎刚碰到她,她的腿就软了。
“和魏家退婚,你想要什么,”傅厌辞细碎地吻着她,让她湿冷的身体渐渐热起来,“我都为你取来。”
乐绮眠承受着他的索求,分外乖顺:“什么都可以?”
傅厌辞道:“只要你想。”
乐绮眠被他亲得有些痒,一手挡在他颊边,笑得眯起眸:“我要你抓到圣师后,将他交给我,你也愿意?”
傅厌辞说:“好。”
他是想杀圣师的,但她既然这么说,将对方交给她不是问题,但前提是,两人不能单独见面。
乐绮眠黑而圆的眼珠转了转,对眼前这尊任她许愿的神佛感到新奇不已,又狡黠地说:“我要你这身血解毒,也愿意?”
傅厌辞道:“你想怎么解毒?”
她当真思考起来,在雪坡下喂血的画面同时跳入脑海,告诉她咽下指尖血远远不够,但更进一步......
乐绮眠想到何处,耳廓忽然有些热。而傅厌辞的吻落在掌心,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眼睫低垂,修挺的鼻梁抵在指间,那带着攻击性的英俊在此刻变作驯从,像在嗅闻又给她打下标记的恶犬。
“但我不要圣师的命,也不要你的血,”乐绮眠的胸腔如一池秋水,因为他的举动泛起涟漪,“我需要,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禅师与羲和之血,她都能想办法获取,但有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只是,傅厌辞听懂暗示,从她腕间抬起金瞳,偏偏道:“这件事很难。”
乐绮眠说:“殿下做不到,便没有人能做到。你被国君派到泽州,不正是为此?”
天狩帝将傅厌辞派到泽州是为与闻家争锋,他是来日的泽州之主。匪祸起于闻家对边境的侵扰,只有他能让闻家秋毫无犯。这意味着,从根源上消除动乱,他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唯一的问题,是闻家军会榨取边民,难道换成御卫,便不会?
傅厌辞道:“就算能做到,这么做,于我有何益处?”
乐绮眠说:“于公,镇压闻家是君命,于私,你与闻家父子有怨,两全其美,岂有不从之理?”
傅厌辞不弯腰时,轮廓能完全笼罩她,此时站在两膝之间,她也需要仰头,才能看全他。这悬殊的差距意味着他想做点什么,她很难挣脱,而事实上,他已经将她困在书案与身体构成的牢笼间。
“我问的不是公事,”傅厌辞握着她的腕,没忘记他的目的,“你一定要装傻?”
乐绮眠就笑:“可魏家的聘礼在京中,两地路途遥远,要退礼,只能在平定匪乱之后呀。”
果然。婚约是条界线,在傅厌辞拿下泽州前,她永远有退后的余地,这样好的筹码,她怎么会放弃?
乐绮眠扳回一局,可没高兴多久,傅厌辞空出的右手按在她膝头,那动作毫无预兆,她还没做出反应,人就被压往身前。
糟糕。
乐绮眠太得意,忘了肃王有多不好惹,可她刚要挣动,就发现顶着她的,不止傅厌辞的腰——因为他的外袍宽大,她适才根本没注意到。
“你,”乐绮眠睁大眼,仓促抓住他的衣袖,“你不是昨日......昨日才!”
苍人的军服挺拔修身,带着北雪原特有的冷峻肃杀,配上傅厌辞那张冷静自持的脸,让他像野心深沉、不近美色的阴谋家。可也是他,从乐绮眠给他擦拭起,身体就有了最不齿的变化。
“昨日是昨日,”傅厌辞顶住她腿侧的动作不变,面不改色道,“今日是今日。”
乐绮眠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表情太自然,让她忍不住怀疑:难道她当真撩拨过头,给了他可以如此的错觉!可是,可是......
正这么想时,她发觉帘外来了御卫,对方似乎分外焦急,脚步极快:“殿下,泽州来了消息,闻师偃以您戕害国相为由头,要押您回京受审,为此斩杀几名驿丞,封锁了北上官道,正往岑北来!”
闻师偃?
乐绮眠被他话中信息吸引,奇道:“戕害国相是何时的事了,现在用来做借口?”
傅厌辞并未松手,问对方:“兵马到了何处?”
御卫道:“收到消息时已到了边境,崔指挥使带兵离去前,命我等上禀殿下。”
乐绮眠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闻师偃的用意:傅厌辞这回南下,只带了数千兵马,闻氏作为地头蛇,坐拥数万精兵,其他州郡调兵支援需要时间,与其被动等死,封锁官道,先斩后奏,还有机会逃过盗卖军粮的责罚。
“你打算如何,”乐绮眠问,“直接回泽州?”
事关重大,但傅厌辞没有立刻动身,垂视她须臾,忽然说:“我折返前,你不要离开军营。”
乐绮眠道:“为何?”
傅厌辞说:“我南下的消息,没有告知泽州官府,方在青鹿崖扎营,闻师偃即釜底抽薪,你不觉得,太巧?”
乐绮眠懂了:“你想说,圣师唆使闻师偃出兵,打算逐个击破?”
傅厌辞怀疑的正是这点,但也有种荒谬的直觉:闻师偃的目的或许是引走他,让圣师更顺利地带走乐绮眠。
乐绮眠安抚道:“别担心,小事一桩。我能杀圣师一回,就能杀二回,再不济,还有乐斯年。”
这是真话,她不怕禅师,同时,对方的脸也让她有些在意。她相信她的推断,“魏安澜”一定是禅师,只是不知,既然没用对方的脸,为何要戴玉覆面。
要弄清这点,还需见禅师一面。
傅厌辞披上干净的外袍,正要将她抱回地面,乐绮眠灵活地跳下来,走到几步之外:“你快去吧,我在营中等你。”
两手落空,傅厌辞神色不见变化,但说:“我走了。”
乐绮眠道:“一路小心。”
说完,傅厌辞没挪步,站在原地,乐绮眠有些莫名:“怎么了?”
傅厌辞漆沉的眼眸定定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少顷,只是叫来御卫,吩咐道:“照看好她。”
御卫说:“是!”
乐绮眠一怔,心想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需要照看?就听傅厌辞道:“不得让她离营,私见匪首。”
乐绮眠:“......”
你快走吧!
总算送走傅厌辞,乐绮眠返回军营,帐中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乐斯年靠在椅中,幽幽道:“去了一炷香?我还以为你又被肃王掳走,带回北苍关押了呢。”
乐绮眠笑:“......只怕要被掳走的,是他。”
乐斯年说:“哦?你还有这么大本事?”
乐绮眠道:“并非我,是闻师偃。他以他谋害国相为由,派兵封锁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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