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并未多留二人,封赏事宜了结,便令二人退下。
沈玉现在还缓不过神来,她本以为南女的预言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登天梯,谁知顾允和也爬了上来,一时之间,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顾姑娘,”她压低声音,二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可知国子监是何等去处?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闯荡江湖的镖师,哪里来的胆子进满是王公贵族的国子监?还说什么习诗书,继父志……莫非真以为自己是愍国公之女,可以和世家子弟平起平坐了?
顾允和腼腆一笑,“听闻圣上欲开武举,想着若能入国子监,或可多几分把握。”
沈玉深吸一口气,余光扫过远处侍立的宫人,向前半步轻声道,“国子监取士,看的是门第渊源。若无世家举荐,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入考官青眼。”她顿了顿,“姑娘这般怕是徒劳。”
国子监那种地方“非三品及以上官员子弟不可入”“成绩优异者可入弘文馆”,完完全全就是世家子弟的摇篮。
自从昔日女帝开设科举,世家对官职的垄断越来越衰微,不少世家子弟只能靠国子监或家族荫蔽入仕。
可世家子弟那么多,大都是自幼被史书典籍熏陶着长大的,都不是傻子,国子监或家族荫蔽入仕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世家内部都抢破头了,顾允和怎么敢去国子监闯的?
罢了,罢了!
左右是个江湖人士,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她还是去求一求三叔,拦住圣上的旨意罢!
“啊!”顾允和做恍然大悟状,“竟是这样!”
这般愚钝模样令沈玉心头火起,她压下心底的烦闷之意,转身离开了。
顾允和看沈玉离开的方向不似出宫的方向,料想她定然是去找沈皇父去了,于是也不往上凑,自个儿寻了个小黄门,把她领出宫了。
这头沈玉来到重华宫,一见到沈追,便啪一下跪下,“三叔恕罪!”
沈追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女今日要来,早早就等着了。
他身着素色宽袍,玉簪半挽青丝,修长的手指正翻着案上书卷。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好像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且说。”他合上书卷,很好奇这个素来谨慎的侄女犯了什么错。
这般疏淡态度让沈玉更添忐忑,她咬唇,几番纠结之下,还是把让顾允和顶替顾三以及她在大殿上主动请求入国子监的事情说出来了。
“镖师?”沈追白玉般的手指交替点着扶手,语气平淡,“若是她武功尚可,正好让她在国子监里保护你,你久居余不乡,这次国子监入学的学子,你也都不熟稔罢?”
国子监学子为了争那几个入仕名额,勾心斗角不亚于朝廷,身边带个会武功的会好很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世家礼数,又暗指顾允和不过是个护卫之流。至于银钱补偿这类俗事,自不必明言。
沈玉见状,犹豫片刻,还是把心里的隐忧讲了出来,“三叔,你说……会不会她就是那个南女?”
一切都太巧合了,她要来京城,顾允和恰好是她请的镖师,顾三又恰好自尽,她又恰好选了顾允和顶替顾三。
其中约莫有点天命所归的意味在。
沈玉不敢深想,越想脸越白。
“最近巧合的事情很多。”沈追冷笑一声,“乐山王,就是先帝的那个私生子,他的两个女儿前几日从南边的季平山礼佛回来,便叫乐山王觉得是南女,一并塞入了国子监。”
“还有乐山王一个侧妃的远房侄女,在长安南边的京郊有两亩地的,也被充作南女送进国子监。你说巧不巧?”
“乐山王一家就选了三个南女出来?”沈玉惊住了,“您没有回绝吗?”
不会等国子监开了学,发现里面全是所谓的南女吧?
“乐山王虽不成器,到底是皇亲。”沈追揉揉眉心,想到那个那个每天来他宫里日哭夜喊的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兄长呢?他也到了入国子监的年纪,我早早修书一封让他准备好入国子监的事宜了,如今距开学不过六日,怎么还没听说他入京?”
比起什么虚无缥缈的南女,还是按部就班培养他这个侄子更好一些。
听说他正四处游历,留下不少诗作,尤其是那首《邙山神女》,更是表意修饰俱佳,在民间广为传唱。
“兄长他,”听三叔提起兄长,沈玉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欣喜,“他在游历途中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拒绝了兄长的追求,兄长就追到了那个姑娘家里,至今已有一年未归了。”
兄长不成器,近些年走了歪路,只有这样,她的才干才能被家族看到,父亲亲自点评她的诗作,母亲亦准予她插手家族事务。
“哦?”沈追终于抬眸,“可曾下聘?”
“似是遭了婉拒。”
“哪家的小姐?”沈追指尖摩挲着杯沿,有些不虞,“纵是辛氏女,也不敢这般轻慢沈氏。”
“兄长讳莫如深,应当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族。”
沈追静默片刻,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亦是求而不得。这侄儿倒肖似他,只是……他敛眉压下思绪:“你二叔家的沈珩,近来课业如何?”
若嫡支这两个都不成器,沈家重担怕是要落在沈玉肩上。想到这些年周旋宫闱的如履薄冰,他看向侄女的眼神难得流露出一丝复杂。
平心而论,他并不愿意让沈玉吃这份苦。
沈珩?沈玉眯眼想了想那个更不成器的,故意褒奖他,“似乎在读《左传》了。”
“那今年便让他入国子监。”沈追一锤定音,随即摆手示意她退下。待沈玉行礼离去,他才轻叹一声,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亦如沈氏。
顾允和出了宫门,上了来前便备好的马车。
沈府的嬷嬷站在车辕旁,嘴里似在嘀咕什么“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话。顾允和充耳不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侧传来的谈笑声吸引。
她端坐车中,耳尖轻贴车壁。多年习武练就的耳力,让她能清晰捕捉到十步外的低语。
“王爷的事情可做成了?”是一个爽利的妇人声,带着几分娇嗔。
“成了成了,我把华容和华筝都送去国子监了,还有你那个侄女,叫什么英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疏朗,满是笑意,“这下爱妃总觉得公平了吧,可有什么奖赏啊?”
那爽利妇人笑眯眯纠正,“我那侄女叫赵长缨,是个极伶俐的孩子。至于奖赏……”后半句化作一阵窸窣耳语,伴着男子爽朗的笑声。
马车缓缓前行,将谈笑声抛在身后。顾允和若有所思地松开帘角。华容、华筝……她记得当年北凉告捷,先帝接连封了两位郡主,除她之外,一同受封的还有乐山王的嫡长女慕华容。
那这中年男子,想必就是乐山王了。顾允和轻掀车帘,默默记下其身形样貌。
雍朝共有两位异姓王和一位亲王。镇守吐蕃边境的北凉王、驻守南诏边陲的镇南王,还有便是这位先帝的私生子、当今圣上的庶兄、直到先帝登基才敢现于人前的乐山王。
她闭目沉思,脑海中浮现朝堂格局。
五大世家与四位辅政大臣共同把持政务,而当今圣上性情刚烈,虚设六宫又无子嗣,早已惹得世家不满。朝中内有沈氏一派的大监乔负岳代帝发言,外有不知哪个世家执掌的金吾卫暗中监视。两方僵持不下,圣上的龙椅怕是坐不久了。
而最有可能继位的,正是这位乐山王。他年长于当今圣上,是两代慕氏皇族中子嗣最旺的一个,膝下三子二女。虽传闻性情温吞惧内,但能在先帝朝隐忍多年,必非等闲之辈。
“停车。”顾允和突然开口。她见马车行经平康坊,坊门前的胡姬正在叫卖新到的葡萄酒。
与车夫结清银钱后,她径自往藏月楼去了。今日需找闻人越问问,将顾三葬于何处。
顾允和换好面具踏入厅内,立刻有人围上前来。
“小友留步!老夫备了好酒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