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枫院静静地卧在府邸东南角,虽不及正院那般轩昂气派,却自有一番清雅意趣。
园中那株老枫树怕是有年头了,粗壮的枝干上爬着几道岁月的沟壑。每到深秋,满树的枫叶便染作酡红,远远望去,像一团凝固的霞光。
枫树下静静立着一套石桌石凳,青灰色的石面早已被经年的风吹雨打磨去了棱角,摸上去温润如玉。
石凳的样式极简,没有繁复的雕饰,只在凳脚处略略收出几道柔和的弧度。
翟枫院设有三间厢房,皆是装饰低调而雅致,别有一番韵味。
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书法作品,墨迹淋漓,笔力遒劲,书写的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房间角落里立着一个榆木书架,泛黄的竹简与线装书整齐地码放着。
最显眼处是几部翻得起了毛边的典籍——《论语》《孟子》挨着《庄子》,旁边还搁着一本厚重的《本草纲目》。
八仙桌上新摆了个青花瓷盘,里头码着几样精巧点心。芝麻酥还泛着油光,桂花糕冒着丝丝热气,甜香混着茶香在屋里悠悠地飘。
那香气勾得人忍不住要伸手,又怕唐突了这点心摆出来的雅致。
李承桢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院中一草一木,轻声道:“夫人着实费心了。”
这客院不见金玉堆砌,也无精雕细琢,可那半开的窗棂角度,案几上恰到好处的插花,处处透着不着痕迹的雅致,倒比那些富丽堂皇的宅院更显主人心思。
李承桢一袭素色道袍立在院中,衣袂被秋风轻轻掀起。那洗得发白的布料不见半点纹饰,却与她周身沉静的气质浑然天成。
钱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承桢,见她非但没有嫌弃厢房朴素,反而对这般清雅的布置露出欣赏之色,眼底不由多了几分赞许。
钱氏眼角微翘,温声道:“这处小院虽算不得精致,好在还算清净。若是二位不嫌简慢,便在此将就住下。”
钱氏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最忌讳旁人拿她商门出身说事。这些年在琴棋书画上不知下了多少苦功,连插花点茶都要请京城最好的师傅来教。
如今这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任谁看了都要赞声雅致,哪还寻得见半分铜钱味儿。
屋里飘着的甜香勾得大牛腹中咕噜作响,钱氏只作不觉,温言道:“二位舟车劳顿,想是饥了。正餐还要稍候,这些粗点心且将就用些。”
钱氏嘱咐留下的两个丫鬟好生伺候,便转身出了院子。
作为当家主母,她虽不必事事躬亲,可府里大小事务还等着她拿主意。
两个丫鬟中略高挑的那个叫翠竹,一袭淡青素裙衬得人如新竹般清秀。
她将头发简单挽成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人站在那儿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倒像是读过几年书的。
另一个唤作兰馨的丫头生得格外娇艳,杏眼朱唇,耳垂上一点胭脂痣随着步履轻轻颤动。
她穿着桃粉罗裙,裙角绣的缠枝花纹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虽说是丫鬟打扮,那发间别的绢花和腕上的银镯子,却透着小户人家姑娘没有的精致。
李承桢朝两位丫鬟拱手一礼:“有劳翠竹姑娘、兰馨姑娘了。”语气不卑不亢,既无居高临下的傲气,也不见刻意讨好的谄媚。
这般平常心待人的态度,反倒让两个丫头有些无措,连忙侧身避开,福了福还礼。
翠竹垂着眼帘规规矩矩地站着,兰馨却忍不住偷眼去瞧。
待看清了李承桢那一眼廉价的道袍和又黑又干的面容,兰馨心里暗自撇嘴。
这位道长虽说举止还算得体,可比起二爷那样的风流人物,到底是云泥之别。
呸!兰馨心里啐了一口,暗骂自己糊涂。
二爷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岂是这寒酸道士能比的?她想着不由整了整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把方才那荒谬的念头拂去似的。
钱氏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转角,大牛就长长舒了口气,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
他三两步蹿到八仙桌旁,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咕咚咕咚灌下去才抹着嘴道:“乖乖,没想到周大人来头这般大。”
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他忽然复盘起自己的言行,心里直打鼓——该不会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吧?
李承桢接过茶盏,倒没有多少惶恐,“我看周家上下待人都挺和气的,咱们不过是借住些时日。”
她啜了口茶,似乎浑身疲倦都舒展了开来,“最多也不过一个月,放松一些,就当度假。”
大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问:“啥叫度假?”那点心刚咬破酥皮,里头的桂花馅就涌了出来,甜香混着茶香在舌尖打转。
他咂摸着滋味,连手指头上沾的碎屑都舔了个干净。
“度假就是去一个风景漂亮的地方,放下工作,放松心情,随意游玩,是无数牛马鼓舞自己明天更努力工作的灵药。”
大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里的糕点却是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虽说吃得急,倒还记得用手心在下面接着,生怕酥皮渣子掉得到处都是。
转眼间,一碟点心就被大牛扫了个干净。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又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
大牛眼巴巴地望着空碟子——这瓷盘看着精致,怎么就不能再大一圈呢?
兰馨站在一旁,瞧见大牛这副吃相,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
她垂下眼帘,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掩去眼中的轻蔑——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这点心也值得这般狼吞虎咽?
大牛盯着面前光溜溜的空盘子,黝黑的脸庞微微发烫。他悄悄瞥向李承桢,眼神里掺着三分愧、七分窘:“那个……你饿不饿?”
“自然是饿的。”李承桢笑着接话,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大牛抬头去瞧李承桢,见她非但没有恼意,眼底还噙着笑,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下来。他挠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没嫌他丢脸就好。
李承桢转向兰馨,温言道:“少不得要麻烦姑娘再去厨下走一趟了。”
兰馨指尖绞着帕子,柳眉微蹙:“回道长的话,这会儿厨房正赶着备晚膳呢。”
她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便是现做点心,怕也要等上好一阵子……”帕子上的绣花被她揉成了一团。
李承桢嘴角仍噙着笑,眼底却暗了几分,“既然不得空,我们正好去尝尝京城的街头小吃。”说罢朝大牛使了个眼色,起身时衣摆带起一阵淡淡的茶香。
翠竹见状,上前半步轻声道:“道长稍待。”她微微欠身,“容奴婢去厨下看看,晚膳前再做些点心想来也便宜。”说罢不着痕迹地瞥了兰馨一眼。
翠竹那一眼让兰馨猛地想起什么,脸色霎时变了。
她慌忙福身:“是奴婢糊涂了,道长恕罪。”
兰馨转身越过翠竹,提着裙角往外赶,显然是往厨房去了。
李承桢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她望着兰馨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她算不算是欺负人了?
平日里和大牛自在惯了,本就不习惯被人伺候。可若真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反倒显得主人家招待不周。
这其中的分寸,倒叫她一时拿捏不准了。
她不像那些在朱门绣户里讨生活的人,生着七窍玲珑心。
高门大族的子弟,打小就学着在眉眼高低里揣度人心。一个茶盏摆放的方位,一声咳嗽的轻重缓急,都能被他们咂摸出千百种意思来。
这般如履薄冰的功夫,说到底都是血泪里泡出来的——越是到了王朝将倾的年月,越是如此。
有时候,连打盹时脑袋点的角度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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