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内讧
“咳。”
海丽耶端起杯子，低眉再抬头的瞬间，已把笑意藏得严严实实，清润的茶水滚过喉咙，卷走了差点涌出来的笑声。
“你安排自己的贴身仆从给她改衣裳？”
“是，哪里不妥？”
安索听出海丽耶话里的打趣，捏着杯沿的手指紧了紧，蹙眉觑了海丽耶一眼。好好的一句话，为什么经她一重复，就格外令人烦躁。
“我是她的长辈，当然尽心安排好她的生活起居。况且长辈的贴身侍从给小辈改衣服，算不得什么奇闻趣事吧。我是她的姑父，又不是她的夫人。”
至于为什么让他的贴身侍从去……半夜了，裁缝是不会像侍从一样待命的。
这会儿又变成长辈了。
海丽耶的神色有些微妙。
什么东西越是没有，越爱强调，明明在安启面前处于弱势。自欺欺人有意思么，这算什么，心理上的上位者？
被她这么看着，安索浑身不自在，有一种被大型猛兽盯住，但不是想吃，是纯属好奇又带着点戏谑嘲弄的感觉。
说起来海丽耶的瞳色和安启很像，都是混沌厚重的大地色，海丽耶的眉眼平和，但久经岁月洗礼，眼神深邃而威严。而安启的眼角更开，眼尾稍扬，笑容一染便成了春日桃花，烈烈灼灼，再落了细雨，便洋洋洒洒的，所以她无论是哭还是笑，他都有些受不了，只想敞开了任她掠夺。偏偏她坏心眼，爱把力度控制在他快要压不住惊喘又有余力咽下去的状态，踩着他的极限索要。
某人的手指又去揉腰了，海丽耶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从安吉尔尸体被毁，他第一次来见她时的沉稳从容，到如今的娇纵放肆，眼神灵动，作少年姿态，有脾气一点不压着。时光仿佛在此刻逆流而上，她得以重新见证孩子的成长，而他也回到了盛放之时。
“我这不用你陪着，去你哥哥那边吧。和他要几个裁缝。”
略显僵硬的步伐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海丽耶不自觉地撑住额头，指尖一下一下敲在鼓动的太阳穴上。
他们俩……
那个压迫中透着安抚的吻，那明显充满侵略性的，掺杂着暴力的爱.欲，是爱恨交杂？亦或是单纯的在报复，报复他从前的冷漠与无视？而安索，他是因为察觉到被爱才放肆，还是因为孤身于世寂寞已久，如今骤然被满足，被需要，衍生出一种病态的纵容呢？
这样畸形的关系……
海丽耶举杯把凉茶饮尽，深深叹了口气。
她甚至不敢想，万一有一天，安索知道了安启她就是安吉尔……
“嘶！”
仿佛被凉茶冰了牙似的，海丽耶轻轻吸了口气，捂住腮。眼神忽然苦闷忧郁起来。孩子的到来总是伴随着诸多惊喜与数不尽的烦恼。她到底要不要插手呢……
“咕。”
“嗯？”
海丽耶凝神看过去，眼睛霎时明亮起来，烦忧苦闷一扫而空，仿佛看见了转机。
得小心点，这孩子是个敏锐的。
夜枭的脑袋缩了缩，从松果大军里凹下去，藏进墨绿色蓬松堆积的小扇子里，把松针微微顶起。细密的针型叶子搭落，成功遮住了大部分眼睛又勉强漏了一条缝隙。
“安启。”
声色清越，穿过被烈日晒得扭曲的空气，灌入耳中。
“洛尔！”
安启扭头看过去，忽然两眼放光，蔫蔫的桃花眼立时飞扬起来，眼神火辣辣地盯着金发少年。
刺目华贵的白金色短发在强光照射下，锦缎一般流动着光泽，给夏日平添了几分灼热，然而一双幽深似翠湖的眼睛又恰到好处中和了暑气，热浪随之消减，只余浮光映碧，一派宁净恬然。
“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洛尔优雅地抬了抬手，身后的一队侍从稍稍站开些。
“哇！”
安启加入了夏日青蛙大军，跳起来，扑过去，一头抓得凌乱的头发狮鬃一样，张牙舞爪，随着主人一起直奔洛尔身后，欲捕猎他身后的侍者——手中的冰碗。
洛猫猫轻松一揽，把人截在半路。
“先去树荫下消消暑气，过一会儿再吃。”
“呜呜呜，现在就要。”
她才没这么菜的，一杯冰饮就送走。安启假哭，把汗蹭了洛尔一脸。只要洛尔嫌弃地躲开，她就有机会冲破阻碍，端起冰沙就倒嘴里。
“不可以。”
洛尔根本没管脸上的汗，反手抱住热腾腾黏糊糊的大狮子，手腕一转，压着安启的肩，把人推到树荫下，顺便招呼瑞亚和小猫们把人围了个圆。
“如果你能忍到消汗再吃，可以不限量，如果偷吃……举报的人可以不限量。”
“太狡猾了吧。”
竟然启动互相监督机制，安启看着一圈目光炯炯，摩拳擦掌的小猫，褐瞳曳光，眼尾垂着，开始装可怜。
小猫嘻嘻笑，并不理，只从四面围着她，笑容狡黠，眸光璀然。
侍从在树下摆了一张长桌，排一溜小茶碗。壶嘴一倾，一次恰好一口的量，徐徐浇灌着大猫小猫焦渴的喉咙。温茶、凉茶，随后才是混着果酱的冰沙，瓷碗凉凉地托在手心里，猫咪们幸福地直呼噜。
根本没干活，没晒到，被投喂还有点嫌弃的葛兰四下瞅了瞅，被怡然欢乐的氛围勾得有点馋，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鼻头嗅嗅，悄悄舔了口冰沙，酸酸甜甜的梅子酱还有——呜呜！柠檬！葛兰酸得口水一滋溜，张嘴就去叼安启碗里的樱桃，还没咬住就被洛尔一把捏着脖子拎走。
“我们去那边。”
示意侍从把冰沙给护卫队送过去。洛尔拉着葛兰拖到刚撑好的阳伞下面，把树荫让给了真正需要的人。
猫头鹰的视线刚好被伞沿垂落的流苏遮住了。
“洛尔.菲斯。”
这孩子一来就牢牢抓住了安启的视线，举止优雅，行事得体，无论是在小辈继承人面前，还是在同辈，甚至在代表王权的近卫军面前都显得落落大方，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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