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本想着,借着燕景祁今次身感不适的机会,一点点在男人的心里埋下顾虑,不曾想接下来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带着燕明昱离开后的第二日,燕景祁便又回了宣政殿听议政事。期间与诸大臣谈断朝务时一切无异,可等到回了后殿,却有走的稍晚之人见皇帝身边的申时安神色慌张地奔向太医署,而后在第三日传出了罢朝的旨意。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风声传到元嘉的耳朵里时,正是第三日的午后。彼时,元嘉正捧了盅煨得软烂的肉羹,哄着已放下汤匙的燕明昱多吃两口,闻言动作一顿,先将瓷盅递给一旁等候的奶母,又从拂冬手里接过擦拭用的帕巾,一边揩着指尖,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这群大臣,近来是没旁的事情可操心了么……不过是一日不上朝罢了,也用得着他们如此谈论?”

“说是担心陛下龙体,又说陛下为太子至今,从未缺过一次朝会,今日此举实在异常,更有人将申内官跑去太医署的场面描绘得好似亲临一般……连咱们都能听说了,其他地方只怕传得还厉害些呢!”

逢春搬了个矮凳坐在下首,正替元嘉收拾写废了的临帖,不时往燕明昱的方向瞥去一眼,此刻听了元嘉的话,粗略回忆了几瞬,便将自己听来的话俱数相告。

元嘉轻笑一声,却未有深问,反提起另一桩不相关的事情来,“你瞧我近日临的那些字,可与这字帖上的相似了?”

逢春闻言低头,细细打量了一番拿在手里的临帖,好一阵才无奈摇头,“女君这是为难奴婢呢,奴婢看来看去,只觉得这些字都长一个模样呢。”

“是么……”

元嘉不置可否,同样盯着逢春手里的临帖打量,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深思。

正当时,红玉从殿外走了进来,绕过屏风停在元嘉跟前,皱着眉,口气亦有些不好,“女君,钱宝林又来了,说是要亲自给您和咱们郎君请罪,奴婢怎么劝说都不肯走。”

原是那日过后,也不知燕景祁是如何吩咐的,总之元嘉前脚将绣娘送去钱宝林宫室,后脚便有紫宸殿的宫人过去训斥,将钱宝林闹了好大一个没脸……眼下跑过来说要请罪,只怕也是为此事的缘故。

“……去告诉她,这些都是陛下对她的恩赏。什么请罪,分明该去陛下面前谢恩才是,她若是委屈,便自去找陛下陈情,不要跪在清宁宫的地砖上。”元嘉态度冷淡,“若还守在外头不肯走,就不要怪予不念着彼此的姊妹情分了。”

红玉神色一凛,低声道了句是,便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元嘉回过头,见燕明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奶母则捏着汤匙在一旁左右为难,蓦地笑出声来,“阿昱,再多吃两口,吃饱了,阿娘领着你去给爹爹请安。你不是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么,带过去给爹爹看,好不好?”

燕明昱顿时雀跃起来,也不等奶母再动作,便抢过前者手里的汤匙,埋着头自己吃起肉羹来。元嘉柔了神色,又朝逢春抬了抬下巴,前者便会意地出去安排。

……

与前日过来时的场景别无二致──元嘉领着燕明昱进殿时,鞍前马后跑腿的依旧是祥顺,而申时安与兰华,也再一次从紫宸殿退了出来,更带走了数名侍立服侍的宫人,唯剩空气中弥漫的一缕药香。

“爹爹!”燕明昱轻车熟路地绕过屏风,带着自己写的字,又一次扑上了燕景祁的床榻,“……看!阿昱写的字!”

可这一次,元嘉却迟迟没有等到男人强撑无恙的答复,少顷传来幼童小心翼翼的询问,“爹爹……很难受么?”

到这时,燕景祁才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却仍没有回应燕明昱的话,又缓了缓才问道——

“……嘉娘,在外头么?”

元嘉这才走到男人榻前,饶是前者的视线不曾落在她的身上,也依旧屈膝行了礼,而后才答道:“三郎,我在。”

床榻上的燕景祁,哪怕已全然白了一张脸,却仍撑起了半边身子,一手搂住明显收了力道的燕明昱,一手勉力拿着前者胡乱写就的几页纸,整个人透出深深的倦累。

“……嘉娘如今还在习帖吗?”

大抵是真的难受,男人连说话都显得力不从心起来,每一个字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是,三郎给的字帖,我每日都练着。只是要写成三郎那样的字,还有的下工夫呢。”

元嘉坐在燕景祁身边,此刻垂了眼帘,扇似的长睫微微颤动,也一并将眸中翻滚的思绪掩盖。

“书桌上有研好的未用尽的墨……嘉娘,用它写两个字给我看看吧。”

燕景祁中途停顿了一下,似是犹疑不定,又似只是难忍身上的不适,总之到最后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元嘉应了声是,按着男人的吩咐走到书桌后头,只堪堪铺好宣纸,便再不见其他动作——无他,桌上摆着的,只有鲜红的朱砂。而她能握着的,也只有御批的朱笔。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元嘉却陡然生出几分怯意。她拿捏不准这是不是燕景祁的又一次试探,亦害怕今日之后,她强压在心里的那点野望就再遮掩不住了。

几番挣扎之下,元嘉的目光越过堆积如山的奏章,又朝榻上之人望去,可男人早不知何时半合上了眼。与元嘉视线交织的,是燕明昱那双澄澈纯净的眸眼,带着对世间一切的懵懂之态,此刻正全然信任地瞧着元嘉,甚至咧嘴露了个大大的笑。

看着稚子的笑脸,元嘉一时发昏的大脑陡然清醒过来──她如今是在急切什么呢?元嘉在心底暗暗唾骂了自己两句,将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再度藏了回去。

“……还是让申时安进来吧,还有兰华。他二人服侍三郎已久,一人替三郎口念,一人替三郎笔录。我的字,便不在三郎面前献丑了。”

“我一句旁的话都还没说,你这会儿就在担心什么了……皇后?”

燕景祁的声音仍有些虚弱,却已然抬起了眼皮,又带着几分隐晦的不快看向元嘉。

是了,燕景祁继位几载,威严权势早不可同日而语,谁会去反驳皇帝的命令呢……便是她自己,自当年那一场争执后,再与男人相处时,也仍是面上和睦的。

“我担心什么……是啊,我担心什么呢。”元嘉蓦地笑出声来,“陛下说,妾身是在担心什么呢?”

“朕还以为,皇后对朕患有头风的事情早已心知肚明了。”燕景祁紧紧盯着元嘉,“皇后心细如发,又自来关心朕的身体,如今要你替朕分忧解难,怎么反倒为难起来了?”

不料燕景祁会在此时挑明自己的病疾,元嘉脸上明显有些错愕,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头脑发胀时被忽略掉的事情在此刻复又明晰……男人只是受头风侵袭后的权宜之计,所以才会在今日、在种种偶然之下对自己放了更大的权。可来日好转,不管是燕景祁自己想起,亦或是被有心人提及,都难保不对她生出隔阂,更可能因此害了她的阿昱。

她还不到能下赌注的地步。

“……陛下如今,已是世人皆知的贤皇帝,便是底下的布衣百姓,都知道陛下的勤政之名,他日史书工笔,想来亦不缺后人褒赞。”

元嘉先夸了一句,很快又冷下声音道,“可妾身却不愿自己受人诟病。从前种种,尚可以归因于陛下授意,妾身不过听命行皇后事罢了。可今日,若妾身在上面落了字,便是犯上僭越。他朝被觉出端倪,根本无从辩驳……陛下既要那流芳百世的好名声,难道还会再容我这个身有污名的皇后么?”

元嘉丝毫不惧男人的逼视,更不等前者开口,便又继续道:“陛下既有不适,便该好生休养。朝中事自有文武大臣主持,再不济,也还有端王这位兄弟撑着……不过几日光阴,陛下又何必非让妾身去冒险呢。”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意,便另当别论了。而她将话说到这份上,亦是想逼得燕景祁一个准信──她季元嘉今日所行乃奉皇命,此后若再有行,也是遵从燕景祁这位皇帝的意思,旁人不能、也无从置喙。

燕景祁慢慢拧起眉头,他的视线在元嘉脸上来回扫动,像是在确认前者的话里有几分可信。手边忽而传来几声窸窣响动,引得男人下意识低头——安静了许久的燕明昱在这时候搂紧了他的手臂,又小心翼翼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幼童或许尚不明白方才发生在殿内的暗潮意味着什么,但仍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家父母愈发激烈的言辞。

燕景祁安抚般往燕明昱背上抚了几下,再抬头时面上已褪去审视,以更加和缓的语气道:“为皇后者,为国分忧;为人妻者,替夫分忧。你今日听从我的话,是替我分忧,何须担心……本也不必担心。”

“这话,是陛下的意思,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