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暖气开到最高也挡不住透心凉,莫言吸着鼻子,重新将毯子放到旁边,启了车。
纪凡在发愣。
“……先换身衣服,换完回医院去,你现在是住学校?比去我那儿近还是……”他顿了下:“或者就到附近商场买身吧。”
“为什么?”
“你衣服都湿透了,捂久了也得感冒。”
“不,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说膈应吗?为什么不膈应了?”
“……”
如果不是那困惑语气,莫言会觉得他又在嘲讽他,本能地想哼一声。清了清嗓子:“不说过去了吗,都多大人了。”
说完感到逻辑不统一,又补充道:“再说不吐你身上了,扯平了。”
“扯平了?”
“是啊……本来你也没做错什么。”
“是因为我妈死了?”他直接问。
莫言没否认,叹了一声:“……纪姨还是回C城了?
“嗯。”
“房子不是卖了?”
“又不用住房子了。”
他沉默片刻,说:“……上回,我不知道,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那天你来找我,是刚送完……”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也不用因此耽误膈应。”纪凡说。
“……”他有点儿狼狈:“不都说了吗,别争这个了行不行?”
“没跟你争,”纪凡依旧看着窗前雨:“我是说你想膈应就膈应,不用憋着。”
莫言叹了口气。
“跟我说话很困难吗?”他立刻问。
“习惯了。”他笑了声。
他本能地想问,我说膈应你在乎吗,又想说,你也帮了我很多,但既然说了过去了,就不必再提。
车沉默、缓慢地走了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两侧的行道树饱受风雨摧残,不时飘下落叶。
生命就这样,发芽、开花、结果、归尘,千万年不变。
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妈去世你不好受,但是纪凡,人要往前看。以前我们都不懂事,但你后来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人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那时候。你要对自己负责,是吧?”
类似的话还是高三那年胖子对他说的,想不到他也成了说这种话的人了。
“检查完得听医生的,别人不能天天盯着你。烟要少抽,饭要多吃,身体是本钱,”他停了下:“……你不是在谈恋爱了吗,那也是好事。日子就是一天一天过的。好好生活,难熬的日子会过去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
他又停了下:“再怎么说,也做了那么多年老同学老邻居,是不是?”
这苦口婆心的,他觉得自己也能去做老师了,可旁边仍然好半天没反应。
他稍转过脸,看见他低着眼,好像在逐字逐句思考。
算了,听见了总比没听见好。
说出来他就觉得没必要言行不一,再为这点儿小事生气。这时旁边像是想明白了,侧过脸看了他两秒,淡淡说:“你停车。”
“……什么?!”
他产生了暴力冲动。
“你刚乱丢垃圾了,”纪凡说:“你要保持这道德感,先去捡起来。”
“……”
大雨早不知将烟头冲到哪儿,找了会儿没找着,莫言实在没那耐性了,收伞回车里:“算了,我今天道德守恒了,改天再做点儿好事儿吧。”
“……”
他们去附近商场买了套衣服,莫言净身高一八七,肩宽长腿,衣架子身材,买东西又不啰嗦,堪称导购最爱。
至于纪凡,在莫言表示先给他试时直言买不起——不用看价钱,光牌子就知道了,他无语:“我付。”
“不用,我换一家。”
“……”
他衣着和贵不沾边,只是颜色裁剪都简单,瞧着不廉价,由于本人白得很突出,相貌很俊,神情冷淡,穷得很是理直气壮,仿佛很富养的模样,以至于导购误会他只是富得很低调——毕竟J城有权有势的人太多了;闻言打量他们一眼。
莫言有点儿恼火,但看他湿衣湿发,像根纤细的水草……算了,先换件干的吧。
他和他并肩走过,目测人站直也得有一米八了,却因为太瘦,同身高得换两轮码子才合身,上次衬衣露出的颈子还没这么夸张,今天这样下去,可能要化骨了。
弄得他又莫名焦躁,趁着等待翻他脱下的外套兜,果然摸到烟和打火机,往裤兜一揣。
手机被指腹不经意触碰,自动亮了个屏,显示十二点半,底下有一条信息:袁浩。
“……你干什么?”纪凡走出试衣间。
他换了身浅卡其亚麻衬衫和长裤,领口、袖口依旧扣得一丝不苟。
很少有男人适合穿一身浅,那柔软的材质稍不留神就像公园儿打太极的,大概是皮肤白眉目浅,瘦成这样唯一的好处是让完美头肩比变得更纯粹,把这平价货提了身价。
「……漂亮啊!他妈妈估计得是天仙。」
……这倒是。甚至可以想见比裁剪精致的衣料更妥帖,仿佛有书香味。
纪凡:“?”
“没什么,”莫言放回他手机,插兜别眼:“再穿件外套,降温了。”
又回了医院。
开过去的路上纪凡眨了眨眼,但没再说什么。
没找忙得飞起的秦千阳,只是挂号等着开了些药。他还是那两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低血糖,包子太油才吐。
医生看起来也没太当回事儿,开了葡萄糖。
莫言一个医盲,在旁边皱着眉添油加醋,说低血糖从小就有,可以前不这么吐。
不只这回,之前也吐了。那回吃得清淡,就是海鲜,是不是太寒了?还是立刻给做胃镜,给查血……立刻就被怼我是医生你是医生,有没有点儿常识?!
他被提点才想起,体检得空腹,检查还得排队,纪凡这才让他别说了,检查改天他会在学校附近做。
他又问那你今天跑这边干嘛?
他说在思考。
“……”
暖和了就要吃个饭。
这个点儿附近上班族早已归位,他们穿着休闲,无所事事,像两个无业游民。餐厅安静,一个肠胃不好,一个重感冒,饭桌也相当清淡。
莫言胃口不佳,纪凡主动问了句你感冒怎么样,他说得再挂两天水,他默了两秒:“多喝热水。”
“……”
莫言眨眨眼:“不对吧,你一个学医的,不应该给点儿专业建议吗。”
“不就是普通感冒吗,多喝热水,多尿。”
他无言以对,低头搅粥。
其实没什么话题。
太多年没联系,生活早都不同了,这样心平气和比先前还难聊,说什么好像都突兀。
那天想说什么?他刚是不是不想让他问?
你妈怎么得精神病了?找打吧。
到底考了多差?怎么失误的?你读了哪个学校?怎么又想去研究人类?学那么多年说不干就不干了,不可惜?哎,都说过去了,又揭什么伤疤。
那说现在……今天不上班儿?大学老师就是闲吧。
收入怎么样?有病吧,才工作半年。
你女朋友……神经病吧,成天就想八卦人家。
他忽然有点儿羡慕起朱记者的厚脸皮——想起朱琳琳,脑子里一亮:“你认识朱琳琳?”
他想了会儿:“见过。”
看来是真不熟。
“哦,袁浩是你师兄?”
这下他表情很轻微地变了下:“你怎么知道?”
很久以前他就不喜欢别人问他的事,现在俨然更尖锐,不想回答就反问,像个敌对外交家。
幸好他已经说服了自己,也早有准备:“前几天开会碰到,听他说的。”
“他找你?”
“嗯。”
“什么会?”
“医.闹。”
纪凡顿了下,简短地说:“你别理他,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他哪路人我哪路人?你俩有过节?”
他看见他看过手机,但没回过。
“你不救人了吗。”他只挑了一个答。
“……你也知道?”那种做了亏心事的羞耻感又上来,灯光下他咳了声:“哦,我确实是个善良的人。”
纪凡点头:“但袁浩不是,不用搭理他。”
他重复了遍别搭理他,好像那是个脏东西。那就说明他比他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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