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两碗、三碗。

季寒裹着棉被坐在床中间,看着他连喝三碗烧酒后,拱手躬身道了句:“娘子,我错了,还望娘子原谅则个。”

她揉了揉鼻子,指着桌那边,“给我喝一口。”

“不行,”断然拒绝,褚停云道,“这酒太烈,明儿个醒来头疼。”

季寒抿了抿唇,“一小口?”

他依然摇头。

“一小口,我就原谅你。”

他犹豫了,可把柄还在她那。

“就尝尝味。”

思索再三终还是拗不过,褚停云只得拿了个茶盏倒上一些。也可能,想着一小口换得原谅还是划算的。

送到她嘴边,真就一小口。季寒尝了尝,果真辣喉咙,拼命眨去呛出的眼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笑地看着她,指腹抹去她唇角的湿润,褚停云将碗搁在一旁,一下一下抚过后背帮她顺着气。

见她缓过来,才又问:“原谅我了?”

她看了看他,“我也有错,不该拿书砸你。抱歉。”

褚停云忽地愣住了。愣愣地看着她铺开棉被,摆好枕头躺下,然后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睡觉了。”

他迟疑了下,爬上床榻钻进被窝,伸手去拉她的手——她躲开了?

她躲开了。所以方才并不是他的错觉,他太熟悉这样的口吻,这样的客套,接下来,她也会这样子慢慢地疏离。

“季寒……”

“嗯?”

她正想翻个身被他抱住。

“我不要你原谅了。”

黑暗中季寒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只听得他又道:“打我骂我都行,别说抱歉,对不住,还有谢谢,以后都别说行吗?”

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怎么了?”

“别不理我。”

这话?她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思及方才那三碗,“你是不是醉了?”

“没,”褚停云否认,“我清醒得很。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想让你知道吗?我说。”

没醉吗?季寒微微皱眉。

“其实,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轻轻叹息,他蹭着她的发丝,“不久前才因那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你差点就要同我分开,我担心若是你知晓相看之人也是太傅之女,会不会又起了别的念头?”

嗓音沙哑,勒在她腰间的手臂愈发地用力。

“我太怕你不吃醋不生气不吵也不闹,然后某天再对我说,常郡王,民女高攀不上。”

季寒愣了愣,这话好像是来汴京的路上,他戏弄她时她说的。

“当老师告诉我给你安排了相看之人,那人还是荀令时,我想着要不算了。可看到你和他争辩吵架,你都不会同他说对不住抱歉,我……嫉妒。我怕你看上他,那我怎么办?”

他是真的喝醉了。季寒弯了弯眉眼,环上他的腰。

“我不要你待我跟外人似的。我喜欢你生气的时候打我骂我,不高兴了就闹脾气,面不好吃也不硬吃就为给我面子,屋顶修不好还随我折腾……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她乐了,这是讨骂,还是撒娇?

“寒寒。”

“嗯?”

“你骂骂我呢?”

“好。”

褚停云醒来时床头摆着醒酒汤,温热的,应是她算着时辰准备的。院子里只有陌尘一人,默默地擦着长剑。

“他们人呢?”

“今儿个是集市,季娘子带他俩赶集去了。”

注意到他的脸上挂着笑,褚停云接过米粥,“一会我们也去逛逛。”

日当正午,没有雪,天气不错。

谁也不知,这样的好天气只持续了短短一日。赏梅宴的前一晚,突然下起今年第一场暴雪。

季寒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越来越厚的积雪,思忖着明日能否顺利举行。

白日里白羽已传来消息,安平侯请了京中几家有名的成衣馆送了一批衣裙进府。那些人离开的时候各个都喜气洋洋的,应是赚了不少。

今日萧缘冰也来了一趟。因为明日的祭奠,他提早与几位学正下了烟霞山,暂住在李学正家中。至于书院的学子是否会去,他只是笑了笑。

他还告诉她,他已取得了书院中大半学正的支持,去竞争这山长之位,知府也答应将他的名字报给礼部。纵然无望,就像她所说的,闹一闹才知后面该如何继续。

至于礼部会怎么做,他并不在乎。魏子晋的兄长于昨日已赶往温陵赴任,离京前将为他求贴司一职的折子上呈给了官家。

双管齐下,一进一退。

“还有常郡王,”提起褚停云,萧缘冰带了两分苦笑,“让人送来书院了一车书,说是苏翁感念谢山长往日情谊,命我这不孝徒代为收下。”

无形中,外人就会误以为他的身后还有苏家与常郡王府。

临走前,萧缘冰问她是否还会回书院。她说会让人尽快去收拾,将屋子腾出。

“终是辜负了谢山长一片好意。”季寒愧疚道。

他摇头,“若得自在,又何须一定是在书院,哪都可以念书。”

“若得自在……吗?”

天地苍茫,真有无拘无束,可以活得自在的地方吗?

“姑娘,今晚风雪那么大,郎君应不会来了吧?”

“不知道。”

转身望向暖炉旁擦拭剑身的南溪,季寒笑道:“陌尘没事也总擦剑,你们这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吗?”

“唐伯说,剑要生锈了,我们也就没命了。”认真地回道,南溪收起软剑,“您和郎君也一个师父,是不是也老做相同的事?”

季寒想了想,似乎没有,“褚停云以前在家,闲来无事都做些什么?”

“看书、看话本、习字、习武。”南溪顿了顿,“这不和姑娘一样吗?除了习武。”

“不一样,我是来了这才不得不看书习字,”迎着她好奇的目光,季寒继续道,“在家的时候,若真有了闲暇屋里我是一刻也待不住的,老跑外头去了。”

南溪歪着脑袋,“沅陵也常开集市吗?”

“像昨日那般规模的很少,”想起她昨日那看什么都稀奇的样子,季寒有些心疼,“在沅陵有一条早市街,虽没有汴京的繁华,但都是乡里乡亲。偶尔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也挺乐趣。”

师父说,坐在家里,线索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还有街口的李大娘是卖甜粥的,还说我要考上解元免费给加两个大枣。不过我没考上。”

乐呵呵地,看不出一丝紧张。南溪迟疑道:“姑娘,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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