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核验的礼单,就这么送到了何府。
下人来报时,白芷已经战战兢兢,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一张小脸煞白。
许银翘看着她紧张到瑟缩的样子,回想起自己少时做错事的样子,心头不禁涌出一股怜惜。她亲自搀了白芷起来,摸到了少女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手腕。
手腕很细,一圈就可以握住。瘦骨伶仃的。
“没事的。”许银翘拍拍白芷的肩。
白芷嘤咛一声,再次跪了下去,如同一只小兽伏在许银翘脚边。
许银翘于心不忍,转头与管事交代:“礼单是我拟了送出去的,若出了什么差池,回头教殿下找我就是了。你下去罢。”
管事应声出去,许银翘再次一把将白芷拉了起来。
白芷眼圈哭得红红的,鼻涕泪水胡乱抹开,许银翘轻笑一声,点了点她的鼻头:“哭成一只大花猫了。”
白芷似乎想说话,气喘得急了,又抽噎两声。
许银翘更是笑得轻松:“怎么,难不成不想当大花猫,反而想当红红眼的小兔子?你在京城街上追小乞丐的气势呢,可得拿出来!”
白芷被她逗乐了,脸上苦兮兮的皱纹一下子展开,破涕为笑。
许银翘看着她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真笑靥,内心不由得漫思,若她母亲肚里的小妹可以顺利生产,如今是否也到了白芷那么大的年纪?
这么一想,许银翘看白芷的眼神更柔和了几分。
虽然白芷不解她的意思,将本来要送回给周嬷嬷的药方误当成了礼单。但是,许银翘自信自己反复核对,明面上的礼数是一点儿也不少的。
她絮絮安慰了白芷一会。小丫头的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阴雨转晴,抹了抹眼泪,小声道:“我去给您拿风寒药。”
许银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不由得甜丝丝。
她在梦中昏昏沉沉睡了好一会,醒来一看,窗外暗了下来。昏紫色的光照在暗红的云锦上,如云般花纹流泻。
许银翘不禁皱起眉头。
按理说,白芷给她拿药,用不了一刻钟时间。此时还未回来,必定是出了事情。
内心的不安被放大,偏偏头脑重如铅坠。许银翘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赶紧扶着床坐下来。
凝神细听,周围一片寂静,连久日绵延的蝉噪都默默无语。
许银翘一股劲,站到地上,推开了门。
门庭外有下人提了木桶与拖把,一面往地上泼水,一面清洗。许银翘疾步走过去,下人见她到来,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色,纷纷垂下头避开。
许银翘已然看到了地上还未被冲刷干净的,暗红色的血迹。
“这是什么?”她指着地上沉声问。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叫了起来,带来一整串剧烈的咳嗽。
还是无人应答。
许银翘站在原地,像是个孤立无援的士兵。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揪住一个洒扫婢女的衣襟。
婢女没想到她生病了,力气还如此之大。许银翘猛的一下,几乎把她整个人提溜起来,衣领收紧,那婢女双脚乱蹬,面色因为通气不畅而发红。
“告诉我,这里怎么了。”
许银翘放开手,再次出声。
“回......回皇妃,殿下下午回来说,今日责罚下人,不准任何人阻拦。就......就这么......”
那婢女涨红了脸,一句话颠三倒四说得纠缠不清。许银翘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继续问道:“受刑的婢女,是不是叫白芷?”
“大......大概,不过......”
许银翘已经等不及她把话说完,头一甩,披着单衣就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受此大刑,白芷是死是活,她一定要问问裴彧,为什么?
许银翘知道裴彧身为将军,不是一个仁慈软弱的人。她也见过裴彧手刃人肉,凶狠冷血的一面。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成为他手下的鱼肉,任人宰割,而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一股悲愤与激动交织的情绪顶住了喉头,许银翘愈走愈快,急得几乎掀起一阵风。
她猛地推开了裴彧书房的大门。
旁人见她神色有异,纷纷避退三舍,不敢阻拦。
室内黑洞洞的,连枝蜡烛都不点。空无一人,像是张着大嘴在嘲笑她。
许银翘的声线尖到极致,像是划拉的碎瓷片:“裴彧呢?他人在哪?”
“禀皇妃,殿下他去何府了。”
“他去做什么?”
许银翘看着面前哆哆嗦嗦的小书童,内心只余苍凉。她惨笑一声,挥手止住了书童接下来的话:“你不用说了。告诉你们殿下,我在书房等他。”
书童就要退下,许银翘叫住了他:“为我点上灯烛。”
“是。”
室内一瞬间亮堂起来。许银翘看着众人退出,终于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好像一瞬间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身体瘫软了下来。许银翘一点一点,倚着门扉无力地坐下,一手按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沉乌木地板的微凉唤醒了她的理智。她勉力把自己撑起来,挪上了中堂的座椅。
许银翘微闭着眼,在半梦半醒间浮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门扉打开的声音。
她像一只机敏的老鼠,一下子从椅上跳了起来。
室内蜡烛灭了一半,昏暗而幽暝的薄光浮动。裴彧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口,双目深得像两口古井。
许银翘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裴彧似乎对她的生气并不在意。他长腿一跨,就进入了室内。门扉轰然阖上,隔绝了外头好奇的目光。
他步伐平稳,走入室内,当啷一声,放下腰间佩剑。
许银翘这才发现,裴彧好似比前几天更瘦了些。他的双颊轻轻凹陷,更显得高鼻深目,侧脸如峻险的山峰,锋利得毫不留情。
他抬起头,轻轻瞥了许银翘一眼,又收回目光,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扯开手上绷带,一圈圈放开。
许银翘心头怒火更甚。她压抑住情绪:“四殿下,你有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裴彧又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完全解开了手上的绷带,抬起小臂,向空气中虚抓几下,侧头而视,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左手没有问题。然后,他利落地脱去外袍,轻轻一掷,那玄黑的袍子就如一只黑鹰似的落到许银翘面前桌上。
许银翘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抬手,将裴彧的衣服扯下来,狠狠踩在地上。踩了几脚,还好似没有泄愤一般,抬起眼,狠狠瞪向裴彧。
“裴四爷,我就问您一句话。我的贴身侍女白芷,被弄到哪里去了?”
她看着裴彧冷漠的面庞,内心除了愤怨,更多是抑制不住的委屈。
他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大肆惩罚自己的侍女?
事毕之后,看自己如此形态激动,他竟然也对此漠不关心。
就是因为何家的礼单么?那人的婚事,当真在他眼里,比人命还要重要么?
许银翘咬着嘴唇,泪水却夺眶而出,滚滚落下。
她不常哭,可是嫁了裴彧之后,也不知哭过多少回了。
许银翘愤愤用手背擦去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特别狼狈,但是她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和裴彧对峙的呢?无非她这一道病躯罢了。
裴彧的手按上长剑,许银翘几乎以为下一秒他要拔出剑来,杀了自己。
但是裴彧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许银翘,你只想跟我说这个,是么?”
许银翘被噎了回去,不甘示弱:“当然不是。”
“还有什么?”
裴彧问话很急,言语之间,就将许银翘逼至墙角。
“你草菅人命,滥施刑罚。”
“还有呢?”
“你做事昏聩,冤责不分!”
“还有?”裴彧眯起了眼睛,跳动的烛光下,像野兽捕猎的危险前兆。
他又向前一步,许银翘的脊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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