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六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探亲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日子,孟如卿都会请示莫老太太用家里的车,得到许可后,请老严接送佟语非回佟家村,用亲手置备的礼物塞满后备箱,没能给佟语非一场像样的婚礼是造化弄人,工作亦不能过多偏袒,多了反对她无益,因而在每年一次的重要省亲日,都要给她撑足一次场面,保一份底气。

孟父是个钟表匠,解放前经营着两家钟表行,靠着手艺养着三房妻妾,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老老少少二十多口,孟母是二房,没有大房的威厉,没有嘴巴像抹了蜜的三姨太会说甘言好辞,性子温婉木讷,是最易搓得圆捏得扁的那类人,恰逢又只生了三个女儿,被欺简直家常便饭。

孟如卿在拜高踩低的大家庭中长大,不甘落人后,忍辱含羞自学了精湛的修表技艺,想传承家族荣光,仍没得到父亲半点偏爱,没能驱走孟家对母亲的冷待。解放后换了天地,钟表行盛名不复,父亲声名狼藉郁郁而终,即使那时父母早已离婚,她们母女被赶到乡下借钱度日,因为父亲带来的辱骂白眼仍多到车载斗量。

她历经孤苦无依,看过炎凉世态,不想儿媳再遭一遍。

孟如卿送的那些礼物,佟语非并未悉数送往佟家,每次车子开出城区,她便让老严靠边停车,原地等待,然后将那些礼物分成三份,一份留在车上拿回佟家村,另两份装进编织袋,一个人吃力地扛着鼓鼓囊囊的袋子挤上一辆公交车,一走就是两个小时。

去年今日,她到了日暮时分才姗姗来迟,脸色不太好,撕开一包饼干,递给老严充饥,将身上仅有的钱给了老严,开口的声音依旧温软,讲明给的不是封口费,是看老严饿着肚子等了七八个时辰,她心感负疚想做些补偿。天色已晚,回佟家村是赶不及了,原路返回吧,如果回去,被公婆问起未能成行的缘由,他照实说就好。

田野的风吹着老严沟壑纵横的脸,他眨巴着眼,看着快要坠到山下的太阳叹为观止,多少年没这般静赏落日了?是她给了他浮生若梦的半日闲暇时光,作为回报,他必要不辱使命,即刻向佟家村行进,将她的差事办得妥帖周全才行。

老严吃了两块饼干,喝了半壶水,对着后座的佟语非道:“路上还有些时间,佟小姐可以小憩片刻,顺便想想怎么应对亲家公的问候和款待,亲家公思女心切,要留你一晚,你又怎么说服亲家公,在最后一刻放我们回的城。”

“叔,谢谢你,但我没做不干净的事,我见的人突发疾病,没人照料,我送去医院安顿好了才回来,那人是我的……”

“我们做司机的,只开车,不问事,佟小姐坐好了,要启程了。”

佟语非看向窗外,天空被晚霞染得一片金红,可真好看!

今年陪她回村的是莫道言,他可以不去佟家的感谢宴,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基本的礼数必不可少,莫长林对此耳提面命,佟建忠往大了说,是淳朴的劳动人民,莫道言从事家电行业,说白了服务大众,切忌闭门造车,要走到人民群众中,倾听他们的声音。佟建忠往小了说,是莫道言的岳父,给他生了个万里挑一的好太太,他本该回国就去拜访岳父,推到今天岳父没有说三道四,那是人家宽宏大量,不能不记人的好,并划出重点,有时庄稼人说话不讲究,做小辈的听着就是,别一言不合就跟某些人学,摆知识分子孤标傲世的臭架子,一个女婿半个儿,恭恭敬敬陪着岳父吃好喝好,让人尽兴为大,这样语非也会开心。

莫道言一语洞穿:“你的某些人若指陈老师,有失偏颇,他是最平易近人没架子的教授了。”

莫长林看不得莫道言这么维护陈怀礼,尊师重道是美德,帮理不帮亲大面上没错,但要分场合,场场都这么来,还分什么师徒和父子?他替陈怀礼养了个儿子呗,任人唯亲的糊涂虫可恼,但人有时又需要那份盲从的爱,来证明血脉流动的那丝暖意。莫长林冷哼一声,挤兑道:“他资历在那儿放着,在小辈面前还用摆?摆的时候多了,你能有我了解?你才进社会几年,看人还差得远。”

莫道言对恩师的了解或许不及莫长林,不过要说摆架子,陈怀礼最多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呈口舌之快,父亲的架子就是不遑多让的武斗了。

听母亲说,他们结婚不久后,去孟家祠堂祭拜外公,莫长林和大舅起了口角,把大舅揍得三个月没下床,大舅霸占外公遗产,和兄弟姐妹闹得鸡犬不宁,确实有错在先,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最小妹夫主持公道,为人出头吧?要说大舅被打情有可原,那二舅的遭遇就纯属无妄之灾了,他二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银行出纳,只因担心莫长林反客为主,被族人群起攻之而吃亏,便劝他离开,结果被误伤,一拳打飞了眼镜,断了鼻梁骨。

他和弟弟都没继承父亲的尚武之志,不知是家门不幸还是家之大幸。

父亲忘了当年神勇,化身和平大使对他循循善诱,莫道言虽感滑稽,还是点头给予尊敬,答应会照做,但他心里并不认为把佟建忠陪好了,佟语非就会有多开心,她对养父的感情明显更深。

昨晚他睡在了书房,并非担心她会出格到半夜爬上沙发床,而是那种微妙的情境下,同睡一屋只会让两人难以入眠,挂钟的时针指向十点时,他去房间请佟语非,出发得晚,返程自然就迟,他并不打算在乡下过夜,以免耽误次日的工作。

佟语非似乎对回娘家没有半分向往,竟还在心如止水地看书,没特别化妆,只打了一层裸藕粉的腮红,气色显得精神了些,其余并未多施粉黛。

看他进来,她放下书,对他坦白道:“道言,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希望你能三思,我是想做莫家的媳妇,但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撑不了这么久。”

即便再无助,佟语非也没有威胁他,去闹他的奶奶和父母,虽然这种威胁本身毫无杀伤力,她做再多也无法撼动血缘的纽带,但拥有这种智慧的人并不多,正因如此,他还愿意坐下来与她谈,也仅限于此,他从未容忍过如此低效的事情:“我第一次拜见你父亲,一定要去的那么晚,被人说目无尊长?你脸上也无光。”

“道言,我没那么不值得爱。”

“再不走就不用去了。”

佟语非随他下了楼,不过没等他们出发,佟建忠开着从弟弟家借的三马车,载着大女儿和小儿子,一车的粉条腐竹和花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莫家的大门。

莫老太太被轰隆声吓了一跳:“什么东西爆炸了?”

初八那天佟意被放,从看守所接他的就是这辆三马车,父亲,大姐大姐夫,外甥外甥女都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了官衣锦还乡呢。佟建忠当天就想带他去莫家拜访,女婿推了他的感谢饭,他不仅不失落,还很欣慰,这说明女婿没把救佟意的事当多大事,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他必须带佟意来见见莫道言,第一谢谢二姐二姐夫,第二找到学习的榜样,改过自新,放弃错的,看齐对的。

佟建忠好说歹说,佟意仍不肯去,吐口唾沫说学个屁,要学得从爷爷那辈学,学一下就能齐,佟建忠咋不去学莫长林?眼看父子俩争急了眼,佟万把弟弟拉下了车,不学可以,总得去谢谢二姐吧,二姐为了他腿都跑断了,欠他的吗?然后又对父亲说,谢也不能选今天,佟意要先回家跨火盘,去晦气!

佟意自幼与二姐不和,她名字特殊,不说土话,不正眼看人,不喊爹和姐,也不喊他为弟弟,傲得像只大公鸡,等赋予她名字并教她一口标准普通谈吐的养父母去世后,她那些傲劲就都没了,可那些多多少少和他有关,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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