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珺陪着晚秋一路回至屋中,对坐良久,沉闷无言。日影西斜后,屋子里越发没了一丝暖意,坐定后的二人都觉手木脚麻,干冷得生疼。予珺禁不住搓了搓手,问晚秋道:“那姓晏的总过来缠磨你吗?”晚秋起身倒了杯滚开水递给她,黯然答道:“之前倒也没怎么来过,今儿是借着他们要在5号李家的空房子里办什么中日亲善文化沙龙,找我订绣活儿来的。哼,有了这第一遭,往后还能少得了么?”予珺微微一惊,将那茶杯捧着捂手,问晚秋道:“他们要在咱们胡同里办沙龙?那岂不是引狼入室吗?往后日本人和汉奸们你来我往随意出入,这胡同竟成了他们寻欢作乐鬼混的淫窝了,这……这实在是成何体统!我要写信告诉大哥!”

“予辰哥又有信来?”晚秋一改烦闷抑郁的恹恹之态,双眸熠熠,两颊生晕。“早起力生才给送来的,大哥怕当局盯梢儿,来信都是以南苑六叔侄子的名义记到五号,由力生代收的。”“赶紧给我瞧瞧!”晚秋难得一见地展了笑颜,满脸洋溢着期待明媚的神采,接过予珺递给她的信封,展信埋首:

“力生吾弟:

展信安!家中一切可好?父母年事渐长,日间琐事饮食起居,还要烦你时常费心尽力,为兄虽然心底牵挂,却因农务繁忙不瞎顾及,每每于夜深人静之时,思及双亲泪如泉涌,更兼几多梦回,情难自抑。

一众兄弟姊妹都好吗?眼下北平城里物资紧俏,大伯家又人口众多,难为他们只靠大表弟在洋行的进项维持生计,想必也是勉强度日。你二姐颇有才华心智,要鼓励她利用闲暇时间多读书多思考,以便有机会为咱们共同的“大家庭”出一份力,只有咱们的“大家庭”从内部繁荣强大起来,邻人才会敬服咱们,更不敢侵扰挑衅,任意闯到我们家里胡作非为。如今家里的情况不容乐观,贫穷迂腐满目疮痍,一家子老弱病残如何抵御实力强大的近邻?每念及此,寝食难安。唯思竭尽吾之所能报效家族,为家族之崛起虽九死其犹未悔,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三弟的身体可有好转?我还有些早前存下的山货,对机会让进城的老乡捎去家里给他换换口味。三弟是真应该走出来看看,来到广袤的农村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感受一下远山沃土的苍茫气魄,这里更有的是机遇供他施展才能,实现抱负。他的理想并不一定非要远走高飞才能生根发芽,真希望他能早点堪破留洋的迷梦,扎根乡野,脚踏实地的为“大家庭”做点事情。

力生你的心病我亦了然,只是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毛病只怕难能一下子畅快淋漓地去了根儿,须得忍耐心火以待时机。虽然北平城眼下还被强邻占据,但星星之火已于无声处悄然绽发,它们或如点滴星芒渺小微弱,但终有一日会连成一片,燎原沸腾。到那时,我们所有人的“病”,便全都好了……”

不过是短短两张毛边儿生宣纸,晚秋却仿佛捧着价值连城的至宝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予珺:“这有头儿没尾的,怎么连个落款儿也没?”予珺猜测道:“可能后面还写了其他的,被当局检查信件时没收了。”“嗯,如此就难怪了,予辰哥这封信里也是只字不提我……”予珺见晚秋难掩失落沮丧的样子,不忍道:“再早前些来的信里不是说了嘛,让你早做打算,千万不要误了终身。”晚秋闻言却长叹一口气不再作声,只用手一下一下爱抚着棉袍大襟上别的一支钢笔。四年了,那只钢笔日日贴身不离地陪伴着她,是她心底所有的念想与希冀。

不知不觉间,黑夜吞噬了北平城,小几上的滚开水早凉透了,予珺也呆坐着忘了告辞。

眼瞧着天黑上来了,北风裹挟着黄沙一阵紧似一阵,时庭林心知不会有主顾上门了,便想着召唤伙计上板儿打烊。在青山居一待三十几年,从一个给老掌柜算账打下手的跑腿儿小伙计,到掌眼过手明辨真伪的文玩鉴定师,最后承掌衣钵接任掌柜,时庭林觉着在铺子里度过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一样的,刷刷刷,跟翻书似的就翻完了这一辈子。现如今赶上了乱世,日本子占了北平城,青山居的东家老板早早带了一家老小避去了香港,把店铺伙计一并托给了时庭林,一应藏品账目尽数由他做主,哪怕分文不赚全赔个精光,滋要是能保住东家带不出去的那两件儿稀世珍宝,他时庭林就算是报了老掌柜的一番提携举荐,和老东家的临危恳赖之托。

随着大门口棉门帘子的一开一合,席卷而入的寒风令时庭林浑身一紧,不禁收回了思绪,他抬头一看,小伙计领着一行三人已然到了跟前,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恰正是马尾巴胡同风头正劲不可一世的晏开泰,引着一男一女二位穿戴不凡的显贵走近前来。时庭林心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立时打起全份儿的精神起身一揖,招呼道:“怎么今儿个晏局长倒有闲情逸致光顾小铺了?”晏开泰忙不迭地抱拳还礼,被冷风呲红的胖脸上一圈圈儿地漾起笑意:“时掌柜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早儿就想着过来讨教,可架不住局里头公务缠身恨不得我能生出个三头六臂来,这要不是松井先生再三提议,我怕还不得机缘呢。嗐,净光顾着聊了,我来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青山居文玩行的大掌柜,也是咱们北平收藏圈儿里有一号的大藏家,时庭林先生!时先生,这位是北平文教局的日本特邀专家松井先生,这位是松井太太!”

时庭林一听来的是日本人,更加满腹狐疑起来,同时打从心底里生出本能的紧张与戒备,正色吩咐伙计沏上好茶,招呼松井夫妇和晏开泰落座叙谈。

那位松井先生五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斯文白净文质彬彬,戴一副金丝边儿眼镜,一开口竟能讲流利地道的中文:“时掌柜你好!久仰雅名,今日终于的见到了,幸会,幸会!”时庭林含笑自谦:“先生过誉了!不过是受雇于老板东家,帮着给照看照看铺面。不知先生携夫人此来,是想要看点儿什么?”松井端起茶杯细细品茗,微闭了双眸一时间并未答话。倒是一旁的晏开泰喜形于色道:“我说时掌柜,现如今大势所趋,这北平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想着结交几位日本朋友?正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相互交流才能共同繁荣嘛,您看这不是机会来了,松井先生和夫人今天可是慕名前来,诚意十足的啊!”

时庭林始终没拿正眼儿夹他,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碗盖一下一下地划着浮面上的茶叶。

一时之间无人接茬儿,只听得墙上挂着的机械自鸣钟滴答作响,徒增尴尬。到底还是晏开泰沉不住气,略微收敛了几分笑意,不轻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