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内。
慕璟半倚在太师椅上，修长手指抵着太阳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
“爷，安神茶。”风白端着茶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这是您惯爱的庐山云雾，温度正好七分烫。”
慕璟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随意摆了摆手，风白担忧地看着他，又道：“爷，您去睡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您身子会垮的，瑄王殿下他……”
“聒噪。”慕璟语气冷硬地打断了风白的话。
风白立刻噤声，屋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忽然又听到主子开口：“鸢……嫂嫂她这两日如何？”
“回爷的话，有您帮着看方子，瑄王妃的病情好多了，”风白道，“而且您吩咐大夫在药里多加了甘草，听说瑄王妃喝着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
慕璟指尖在扶手上轻叩，状似随意道：“她可有什么胃口？”
“……瑄王妃近日只能吃些清淡饮食，”风白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提到她想吃糖醋排骨。”
骨节分明的手指蓦地顿住，慕璟抬眸，眼底情绪浮动，忽地低笑出声：“知道了，退下吧。”
“是。”风白俯首退下。
风白刚关上门就看到风青靠在门前打呵欠，抬腿便给了他一脚：“哎，这个时辰打瞌睡，被爷看到了不得罚你去刷恭桶。”
风青揉着惺忪睡眼，咂了咂嘴：“你以为我愿意？”
他偷眼看了下门背后，确定门关严实了才对着风白抱怨：“爷这几日都熬着不睡，他不睡我也不能睡啊，万一爷晚上有什么吩咐呢。哎你说，瑄王的事儿……前几日爷都没有成这样，那日从王府回来后就整日愁眉苦脸的……是瑄王妃给咱爷说了什么吗？”
风白被他这一连串絮叨吵得头疼，斜眼瞥他：“不是瑄王妃给爷说了什么，我估计……是什么也没说，爷才会这样的。”
风青一头雾水：“啥意思？”
风白四下张望，拽着风青往角落里挪了挪：“你还记得几年前爷落水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了？”
“爷提过，当时有个姑娘救了他，”风白抱起手背，“可这些年始终没寻着人。”
“我知道啊……”风青越发糊涂，“可这和瑄王妃有什么关系？”
两人对视片刻，风青突然一拍脑门：“我明白了！”
风白正要露出欣慰之色，却听风青恍然大悟道：“瑄王妃定是知道那救命恩人是谁！”
风白：……
见风白转身要走，风青急忙拽住他衣袖：“哎哎，别走别走，你的意思是……瑄王妃知道救人是谁，但是并不想告诉爷，所以爷这两日才会这般郁郁寡欢？”
“蠢死你算了。”风白翻了个白眼，胳膊被死死拽住，刚要掰开他的手，却听得身后房门微响，两人立刻直起身子。
慕璟负手踱出房门，行至垂花门处脚步微顿，也不看他们，只淡淡道：“本王看你们是闲得很，去把净房收拾了。”
“……是。”两人垂首应声，待慕璟的衣角消失在回廊后，风青才长长叹了口气。
“就你话多，”风白照着他肩头就是一拳，“这下可好。”
风青委屈巴巴：“我明明啥都没说……”
瑄王府。
慕璜下葬已过半月，方雪鸢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虽然外面天冷，可方雪鸢素来闲不住，本想出去逛逛，可府医却说她的腿这次严重，最好不要走动。
没法子，她只得整日窝在软榻上，无聊得快要发霉。
这日她正皱着眉头饮下今日的药，最近的药没有那么苦了，加上慕璟三天两头送来的糖果，让她喝药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王妃今日气色好了不少呢。”芝桃笑吟吟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前几日奴婢还担心您身子会垮掉。”
“是呀，”芝杏也接话道，“奴婢们都没想到王妃对王爷用情至深，竟伤心成这般模样。”
“咳咳咳咳！”方雪鸢一口药险些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慌得芝桃忙给她拍背顺气。
只有方雪鸢知道，她这病和慕璜还真没太大关系。
正说话间，管家来禀：“王妃殿下，许小姐来了。”
方雪鸢忙放下喝了一半的药碗：“快请。”
话音刚落就听到许乐瑶的声音：“鸢儿今日可好些了？”
“瑶瑶，”方雪鸢抬眸看到穿着米色狐裘的许乐瑶已经走了进来，伸手要拉她，“快过来坐下。”
许乐瑶也不见外，直接坐到床塌旁，捧起方雪鸢的脸仔细端详：“让我瞅瞅，哎哟这小脸，还是没什么血色呀。”
“已经好多了。”方雪鸢拉下她的手，目光却黏在她身后丫鬟捧着的食盒上，“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就数你眼尖。”许乐瑶噗嗤一笑，示意丫鬟打开食盒，“这是米记饼铺的玉米烙饼，还热着，你尝尝。”
方雪鸢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顿时眉眼弯弯：“软糯香甜，玉米味好浓厚。”
见她眉眼弯弯，许乐瑶也拿起一片放进嘴里，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满室生春。
不一会儿，半盒玉米烙饼下了肚，方雪鸢还想再拿，却被许乐瑶拦住：“不许吃了，你不想吃晚膳了？”
方雪鸢皱起小脸：“瑶瑶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日吃得可素了，饭桌上一点荤腥都不见，比当和尚还清苦。”
许乐瑶噗嗤一笑：“哪有这么夸张？”
“千真万确”方雪鸢撇撇嘴，“一来王爷新丧，府里不好大鱼大肉；二来我这风寒未愈，府医说油腻的碰不得。你是不知道，这些天顿顿青菜豆腐，我都快成兔子了。”
许乐瑶还未接话，就看方雪鸢凑了上来：“瑶瑶你瞧瞧，我的脸是不是菜吃多了发绿？”
屋里顿时响起一阵轻笑，许许乐瑶悄悄打量方雪鸢，见她虽面色苍白，眉眼间却不见愁绪，心里不由疑惑，这刚死了夫君，怎的不见半分悲痛？
“瑶瑶，等过段时日，我们去吃胡肆酒楼的烤羊排吧。”方雪鸢说。
许乐瑶听得一愣，这还有心思惦记烤羊排？
许乐瑶牵过她的手：“鸢儿，在我面前你不必强撑……”
方雪鸢神色微僵，对上好友关切的目光，眼睫轻颤：“瑶瑶，其实我……”
“我知道，”许乐瑶点点头，“瑄王突然离世，你心里必定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面对好友的关切，方雪鸢红了眼眶，她自幼与许乐瑶交好，两人什么话都能说，唯独这件事……她实在不敢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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