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到了大厨房，胡姣先朝灶下看一眼。

三个并排的灶口前，只有翠姐儿一人低着头，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柴火，喜姐儿平日的位置空着。胡姣心一沉，翠姐儿昨夜带来的消息，竟是真的。

早食过后，收拾停当，三位管事娘子破例没有如同往日般归家歇息，而是将众人聚集到一起开始训话，训话的内容自然是有关库房失窃的事情。

主要发言人是张婆子和鲍娘子两个，林大娘不过是占着管事的名头，向来不发表意见。这里面有个缘故。头一个鲍娘子不用说，是梅娘子的心腹。其次，张婆子虽明面上没有投靠二房，可拿的是梅娘子给的月钱，自然也是要为她效力的。所以，认真说起来，三个管事里只有林大娘是大房的人，身份尴尬，故而除了做好分内的事，其他一概不管。

此刻，张婆子站在大厨房当中，精瘦的脸上颧骨高耸，一双利眼冰冷，缓缓扫过众人。鲍娘子立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也是面色沉凝，眼神锐利。

这阵势，让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都听着！”张婆子开口，“咱们大厨房，出了内贼，昨天晚上偷盗库房贵重物料，人赃并获！”

底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虽然早有风声，但经张婆子亲口证实，依旧令人心惊。

“老婆子我管着这灶下杂役十几年，自问待你们不算刻薄。可竟有人吃里扒外，干出这等没脸没皮的勾当，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王法？”

张婆子越说越气，手指点点下面众人。

“是谁，老婆子心里有数，今日暂且给她留两分颜面，不点明。至于如何发落，我和鲍娘子等会子上报，请梅娘子定夺。”

接着，她目光如刀，再次扫过众人，“但在主子示下之前，今日之事，谁敢在外头嚼半句舌根，老婆子我第一个撕了她的嘴。”

鲍娘子此时上前一步，总结道：“张妈妈的话，都记牢了。大厨房是府里的重中之重，出了这等事，丢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脸。往后都给我手脚干净些，若再有人敢动歪心思——”她冷哼一声，“莫怪我们不讲情面，定要回了主子，当场打了板子撵出府去！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却不敢立刻就走，只悄无声息地各自挪回原来的位置。

胡姣暗自叹气。张婆子和鲍娘子虽未点名，但那话里的寒意，听得她脊背发凉。喜姐儿这次，怕是难逃重罚了。

无人留意到，大厨房门外，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紧紧贴着墙壁，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人正是金桂。

她虽去了二姑娘蓁娘院里，可却并不受待见。

蓁娘的奶娘周妈妈受梅娘子所托，替她照看着院子，晓得这是三房安插的眼线，便不让她近身伺候，只做些外围洒扫的活儿，就连姑娘的屋子也不要她靠近。

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不把她看作是院里的人，还一个劲儿地欺负她，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叫她做。

这不，本来今儿来大厨房拿点心的活儿该是小丫头蕊儿的，可她却让金桂跑腿，自己和别人拉呱，还美其名曰是锻炼她。金桂初来乍到，不敢得罪人，只能应下这差事。没想到无意中倒听到了这番话。

越听，她心里越是砰砰乱跳。鬼使神差地想起廖妈妈先前叮嘱她的话。不知道这算不算新鲜事儿？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最终，也顾不上取点心了，咬了咬牙，转身就朝着丹桂苑的方向跑去。

到了丹桂苑，寻了个小丫头通传，不多时，廖妈妈便出来了。

金桂喘着气，将自己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廖妈妈。

廖妈妈在李娘子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于是仔细问了张婆子和鲍娘子的原话，末了，满意地点点头。

她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子，塞进金桂手里。

“好丫头，你这消息来得及时。拿着，买朵花戴。”

又夸她今儿做得很好，往后就这样，有什么事儿只管来报，娘子少不了她的好处。还给了她一碟子才从李娘子屋里撤下来的、没动几口的酥油鲍螺。

这酥油鲍螺，也叫滴酥鲍螺，是一种外形似螺蛳的甜食，里面掺了牛乳发酵提炼出的奶油，入口即化，和后世的奶油泡芙很像。不过，此时奶油提炼技术还不成熟，几十斤牛乳也不过才能得一两斤奶油，更别提做这道点心还要用到精面粉、桂花蜜、薄荷油、白糖粉了。大厨房向来不做这些贵价点心，这是李娘子打发人去福瑞斋买的，可也只用了两个便嫌腻得慌撤下去了。

金桂在家时连饭都吃不饱，何曾见过这等精致的点心，况且廖妈妈还给了她赏钱，当下早把蓁娘这个正经主子忘到九霄云外了，连声道“谢谢妈妈”，又保证以后一定加倍留心二房那边的动静。

见她识趣，廖妈妈便叫个小丫头送她出去，自己则转身进了正屋。

李娘子正在对镜理妆，准备等会儿出门去听戏。廖妈妈凑到她耳边，将金桂带来的消息说了。

李娘子描眉的手一顿。

“大厨房库房失窃，人赃并获，此事可当真？”

廖妈妈回她：“千真万确，金桂那丫头亲耳听见的，老婆子怕她说不清楚，还特意问了张婆子原话，错不了。”

她放下眉笔，嘴角扬起笑意，“我这二嫂管家，可真是越发周全了。”

当下也不打算去听戏了，站起身叫小丫头服侍她换衣裳，她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致爽斋内，陈老娘正歪在榻上，听着小丫头读话本子解闷。

李娘子请了安，亲亲热热地坐到榻沿，拿起美人锤替陈老娘捶腿，嘴里说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逗得陈老娘眉开眼笑。

说着说着，李娘子话锋似不经意地一转，叹了口气。

“说起来，还是老太太您会调理人，瞧您跟前这几个丫头，个个伶俐懂事，媳妇见了都眼馋得很。不像有些地方，底下人没规矩，主子们劳心费力不说，还跟着打脸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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