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望着眼前人,风雪模糊了视线。

“黑、黑无常?”

那人抬手掸去衣襟落雪,露出腰间一枚青铜罗盘。

“贫道顾辞,并非阴曹地府的黑无常。”

眉宇间尽是温润笑意,哪有半分森然鬼气。

这才惊觉失礼——眼前人一袭素白道袍,发间只束一根木簪,分明是个清雅出尘的修道之人。我竟被风雪迷了心窍,指人为鬼。

我勉强撑起身子,积雪簌簌落下。

“我想去霜洲地界,请道长告知去路。”

顾辞目光掠过我被雪浸湿的衣摆,“带着三具尸体吗?寻找神仙,救活人命?”

我瞪大眼睛,后退半步,“道长如何知道我带着……”

“贫道可观天象、观面相,天机命数,一看便知。”

我正要解释,他却已从袖中取出一根朱砂红线,娴熟地缠在腕间,将另一端递来。

“是想葬于神树下对吧?跟紧我。”

混沌。

天地间只剩呼啸的风雪,吞没一切声响。顾辞的身影在前方时隐时现,素白道袍几乎与暴雪融为一体,唯有腕间那根朱砂红线,在苍茫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无之上。雪深及膝,呼吸间尽是冰渣,连睫毛都凝了霜。耳边除了风的嘶吼,还隐约夹杂着某种低语——像是千万年来迷失在此的魂灵,在雪幕之后窸窣耳语。

“道长!我们还有多久才走得出去啊!”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我的声音,只晓得我嗓子都吼哑了……

突然,红线一紧。

顾辞止步,广袖一拂——

风雪骤散。

“到了。”

雪仍在落,却轻如叹息。

眼前豁然洞开——霜洲地界,人神交界的薄暮之地。

天穹在此倾斜。

“这里便是……人神交界之地……”

顾辞继续领我前行。

云层不再是凡尘的灰白,而是流转着极光的青蓝,如纱如雾,垂落至冰崖之巅。巨大的神鸟,羽翼如雪,翎尾却泛着神性的流金。

万丈冰崖之上,神树巍然矗立,树干如玄冰雕琢,树冠直入云霄,隐没在缭绕的仙雾中。

“往北便是昆仑,西王母居所。”顾辞站在我身侧,指向远处,他的声音很轻,“神树之冠已越界生长,延伸至天宫的部分,成了神鸟栖息的枝桠。”

我低头望去,冰层之下,隐约可见粗壮的树根盘错——那是千万年前的天河遗迹。更令人心惊的是,树根上隆起的部分,分明是长眠于此的亡者遗骸,与神木共生。

“玉笛,我想将她们埋葬于此。神树会替我守护她们。”

我轻唤,青光如水般流淌而出。青光中,三张熟悉的面容如烟似雾,温柔地掠过我的眼前,最终沉入冰土,与那些古老的根须融为一体。

“啦啦啦啦啊……”

我哼起那首姜妍教我的小调,凄美婉转的旋律,是我最后与她们诉说的话。

顾辞静立一旁,不知为何,竟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凡人死后会堕入轮回。仙子还有机会与他们再见的。”

我苦笑道:“我只祈祷她们不再与我相见……不再因我不幸……”

冰崖上的风卷着碎雪,在神树周围打着旋儿。我拢了拢衣袖,问一旁之人。

“道长会观面相,帮我算一命呗。”

顾辞浅笑,与我一同在神树下盘腿而坐。

“好啊,仙子想算什么?”

“算……都算!姻缘、寿数、前程。”

“还是个贪得无厌的仙。”他轻笑,眼底映着树影。

我抬手低着下巴,“那先算姻缘吧,我的归宿……是他吗?”

“仙子心中早有人选?”

“嗯。从再次醒来睁眼看到这个人世间起,我便认定了他。”

顾辞忽然倾身:“那为何还与别的男子欢愉?”

我垂下眸子,手指不自觉地抓挠自己。

“真的不是我找借口!是因为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我欠他们的,这是债,得还……听上去好像个人渣……”

他话锋一转,“神像曾于山洞中告知,找到九男九名,至今进度如何?”

“九男虽没凑齐,不过找到了真名……对了道长!神像——不对,大仙骗了我!说好得到真名便可唤醒记忆的。难道是因为九男没有凑齐?”

“是的。”

果真如此。我稍微安心了些。

“还记得他们和自己的名字们吗?”

“嗯。”我掰着手指数,“闻笙、颜……咳咳,宁安桥,夏逸飞?拓跋枭应该也是……我的名字有齐风、楚风、赵风、燕风?就这些。”

顾辞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追问:“真的有九个人吗?我怎么觉得不对呢?道长可知我还有几人没遇到?”

“只有一人。”

“啊?!那就更不对了。”

我扶额低笑,笑声在冰崖间轻轻回荡。顾辞静默地望着我,眸中映着神树斑驳的影。又一只神鸟掠过天际,羽翼搅碎细雪纷扬。

“罢了。这些前尘旧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望着渐飞渐远的神鸟,怔忡良久。待收回视线时,恰与顾辞四目相对。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沉寂如深潭。

“此曲名为《天上月》。”我轻抚玉笛,“顾影海底月,辞眸心上人……道长可知此曲的后半句是什么?”

“知道。”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顾影海底月,辞眸心上人。

笛声沉碧浪,夜色没孤身。

潮信终难至,音书岂易闻。

白梅吹作雪,青丝染霜痕。

“笛声、白梅、青丝……”我猛地攥紧玉笛,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道长可知此曲的作者?!”

顾辞唇角微扬道:“仙子不是已经猜到了?”

“是你?”

“……我果然不该相信仙子重生后脑子会灵光一些。”他忽然仰头佯装叹了口气,“仙人要生气咯。”

心尖忽然泛起柔和的月光。恍惚间,我看见海岸边那道孤影——玉笛横吹,白梅纷落如雪,几缕霜色爬上他的青丝……这个画面让我心头一颤。

“仙人他……为何从不肯将这些心底愁绪告知与我?”

“只手遮天的仙人,总对你,绊住了脚。看得让人着急啊。”

“顾辞和砚清,认识?你是他那为挚友?”

他轻笑出声,“挚友算不上,不过做了见不得光交易的盟友。”

我小声嘀咕:“阴差和仙人能做什么交易……”

顾辞的眸光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仙子变聪明了呢。”

“我说过,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顾辞没有立刻变回黑无常的样子,而是将刚才的红绳递给我。

“仙子曾遗留在此的红绳。”

“意思是,我曾到过霜洲地界?为何而来?也是相同的理由吗?”

“不。那一次,是愤怒到极点的仙子,来此消气。”

“我和谁吵架了?”

“会是谁呢。”

“好吧……是他。”

我收下红绳,说:“我和砚清,当真从未修成正果吗?重生两次,都没有吗?”

顾辞撑着下颌,“罢了,看你们看得我干着急。直接告诉仙子吧,第一次重生后劫数就该尽了,哪晓得两个白痴吵了一架,冥顽不灵的南风仙子自暴自弃,又摆脱了本该定下的结局。”

“你这叫直接告诉我吗……我还是听不明白啊。”

他看着上空的浮云,“点到为止,留给你和仙人交流的机会。”

我沉下眼眸,没再说话。

在神树下跪坐了许久,直到双膝发麻,我才缓缓起身,拍落衣上积雪。

顾辞略微侧身问:“要走了吗?”

“嗯。目的达成,我也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他不紧不慢又问:“去哪儿?”

我仰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神树,树冠尽头,仿佛有孤鸟的影子掠过。

“西洲孤岛。旷野。”

告别顾辞后,我独自沿着神树盘虬的树干前行。冰晶在脚下碎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轻声耳语。神鹿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鹿角上凝结的霜花随着步伐轻轻摇晃。仙鹤遇见同类,兴奋地振翅鸣叫,羽翼拍打间洒落细碎的光点。

我取出玉笛,吹响《天上月》。笛声悠扬,冰层下的河流竟泛起粼粼波光,映出一轮并不存在于天际的明月。

天地缓缓,神灵息静。

当我驻足在树干尽头,正想最后望一眼霜洲全貌时,背后突然袭来一阵罡风。

“南风——!”

我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悬崖外倾斜。心脏骤然紧缩,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坠落。

天旋地转间,我仿佛看见柳砚清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来。他雪白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向来沉静的面容此刻扭曲着惊恐。

“砚清……”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

就差那么一点!

突然一阵更强的气流袭来,硬生生将我们分开。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急速缩小,绝望的呼喊被狂风撕得粉碎。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膜被气压挤得生疼。崖壁上的冰晶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玉笛在怀中剧烈震颤,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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