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寂然无踪的伤口像是一道圣痕,它消失在了年轻萨满的额头,却深深划在了里奥尼德如擂鼓般跳动的心中。

时值午夜,别墅的主人让仆从为萨哈良准备好客房,黑漆漆的庄园笼罩在夜幕的魅影之下。一切安排妥当后,那少年在篝火前诡谲神秘的舞姿始终在他的眼前旋转着。鲜血织成的面具之下,他野性凶猛的眼神仿佛仍在盯着世人,让里奥尼德仍未抹平心中的悸动。

不仅是他,伊琳娜也躺在自己的卧室中辗转反侧。

一向自诩理性的伊琳娜,第一次在深夜荒野吞没万物的力量面前承认人类的渺小。从幼年起她就接受了科学的洗礼,无论数学或者化学,佶屈聱牙的理论从来没有难倒她。

身为矿产大亨的女儿,父亲从小就十分宠爱机敏好学的伊琳娜,尽管她过于激进的理念与帝国的公序良俗格格不入,时常惹来麻烦。童年的伊琳娜最爱的娱乐,就是与父亲和为她请来的家庭教师,一同在矿山的远处,挑一处能俯瞰全景的视角,欣赏开山拦河的景致。

“父亲,为什么那些小小的液体可以炸开——那么大的一座山呢?”

小小的伊琳娜坐在自己小小的儿童椅上,时不时拿起剧院常用的小望远镜,歪着脑袋向父亲提问着。

那是仲夏炎热的一天,猛烈的阳光炙烤着脚下的土地。仆从们将太阳伞支在了树荫处,旁边铅制的厚重冰箱里正放着果汁和酒。那些只要掀开盖子,顷刻融化的冰块,就是他们半个月的薪水了。

要不是陪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伊琳娜父亲才不会在这种鬼天气跑到外面来。他略显肥胖的身体受不了高温,只好解开几颗扣子,用手帕擦着自己脖颈流下的汗水。身旁那些仆人给他递上新的毛巾,又将酒杯不停斟满冰凉的香槟。

“哈哈,伊琳,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可以问问你的老师。”

伊琳娜的老师是一名刚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小贵族,他厚实的镜片背后是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山下那些搬运炸药的工人。

“那种物质名叫三硝酸甘油酯,将它浸润硅藻土再由微量的火药引爆,就可以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年轻的学者并不知道怎么将知识以小孩子能听懂的话语表述出来,伊琳娜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点点头。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有不理解的理论,但现在,她也只能拿起水晶杯,小小啜饮一口冰镇的橙汁,掩饰尴尬。

小孩子嗜甜,仆从怕她觉得橙汁太酸,又放进去了三颗方糖。伊琳娜一边喝一边摇晃着杯子,看着里面慢慢融化的糖在阳光下,像丝绸般向上舒展。

“先生,我觉得这样炎热的天气,在烈日下工人搬运炸药是不是太危险了?”

家庭教师小声的对伊琳娜父亲说道,自知没有底气指责他的行为,只是无法违背良心。

伊琳娜父亲本就因为酷暑,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正好低声训斥道:“伊琳想看,就炸开这座山,有什么问题?”

见教师低着头,他更是生气了:“你只需要负责给她讲明白原理,做不到就换人。”

山脚下那些忙碌的工人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由于不停流出的汗水,在烈日下变得油亮。偶尔有些难当暑热的苦役倒在地上,被监工喊人搬走。

这是一座刚刚勘探完成的矮山,植物学家通过这里过分茂密生长的问荆草,判断此处可能有煤矿矿脉存在。得知这个消息,伊琳娜父亲与军方就迅速抢占了这片山区。倘若真的炸出了煤,那么它将出现在战争前线的火车上,为帝国英勇无畏的战士运送物资。

假如没有煤,炸开的山石也会被烈火焚烧,碾碎制成石灰,出现在首都那些达官贵人豪宅中的墙壁上。

工人们小心翼翼的从骡子搬运上来的木箱中取出炸药,塞进提前挖好的孔洞中,随后填入火药。但这么热的天气,哪里还能平稳的干活呢?

“轰!”

一声巨响,山体仿佛有了生命,在痉挛抽搐着,碎裂的岩石如雨点般飞溅,漫天洒落,大大小小的石块呼啸着坠下,砸入地面,又溅起更高的烟尘,空气中久久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与尘土混合的气味。

好在他们离得够远,但脚下的山都在摇晃。桌子上的高脚杯倒了,树枝上的枯叶也掉了下来,那些珍贵的冰凉果汁流得到处都是。

伊琳娜捂住头上的软帽,生怕被树枝砸着。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透过望远镜看到,那些簇拥着、搬送木箱的工人已经被爆炸崩开。有些人的肢干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仍能站起来的幸存者,还有的正捧着自己因为冲击波而从眼眶中脱出的眼球,黑洞洞的血窟窿望着山上的众人。

“先生......我要不先带小伊琳回去吧......”

被这幅炼狱景象惊吓得颤抖的家庭教师努力站起身,挡在伊琳娜的面前。

“懦夫!”

伊琳娜父亲并没有被事故吓到,而是怒斥着年轻的老师。

“伊琳,看好了,那被炸开的山石下面是什么!”

伊琳娜避开身前的老师,扭着头,三人一同看向山脉上被炸开的断层——

随着浓烟渐渐消散,山脉的断层终于裸露出来。巨大的创面之上,赫然现出一片如墨水般纯粹的黑色。那些煤矿石光滑如镜面,在烈日的照射下泛起了蓝色的幽光,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也不如它看起来喜人。煤层的纹理清晰可辨,矿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层层叠叠的岩石之间纵横伸展,更有一些尚存的动植物化石隐约其间。

仿佛大地母亲被置于解剖台上,脏腑与骨骼,此刻赫然展露于世。

“年轻人,记住了,这么点人命的钱买得下煤矿吗!他们的付出足够帝国再开辟一片疆土了!”

狂妄的中年人站起身,他疯狂的大笑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

久远的回忆让伊琳娜的意识都变得恍惚了。深夜的别墅里只剩下几盏夜灯还亮着,仆从们也休息了。她借着月光,拿起桌面上尚未熄灭的昏黄油灯,独自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

事实上,伊琳娜从未想过那部族少年小小的身体可以迸发出如此震撼的力量,就像是那场烙印在她童年记忆深处的爆炸。

伊琳娜还记得轻轻拂开萨哈良的头发时,那渐渐干涸的血液与发丝在一起,黏腻的粘连在皮肤上。她的指尖不停抚摸着少年的前额,却始终找不到伤口的痕迹。

尽管里奥尼德提议进行仪式时,伊琳娜脱口而出这是亵神,但她知道,这么说只是因为多年来和父母一同参与礼拜带来的惯性而已。

“伊琳娜,你今天不是参加毕业典礼吗?”

时间又回到了数年前,她仍然年少的时候。

某天春日的午后,温暖的空气洋溢在街道上。阳光透过街旁的树木洒在地上,眼前所见都是一片朦朦胧胧。

伊琳娜刚刚从贵族女子学校毕业,那漫无止境学习贵族女性礼仪和鉴赏优雅艺术的日子早就让她厌倦,眼下她迫不及待的敲开老师家的门,想要试着走向一条崭新的道路。

“老师!我这不是刚刚结束典礼,就跑来看您了吗?”

这么多年来给伊琳娜担任家庭教师,他也早就不是刚毕业时的那个窘迫的穷学者了。如今能在首都不错的地段买下房子,自己独居在那里。现在,他已是著作等身,同时在大学中担任着教职。

老师从一个锡制的罐子中倒出些茶叶,给伊琳娜沏好水,又细心的给她放了三颗方糖。

“不好意思伊琳娜,我家的茶叶不好,你随便喝喝吧。”他将茶杯轻轻端到了伊琳娜的面前,笑着对她说道。

她也笑着回应老师:“您太客气了,下次我给您带些好的不就行了。”

由于刚刚从典礼离开,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伊琳娜穿着白色的帝国式高腰长裙,像晨雾般从锁骨倾泻而下。那高高的腰线旁缀满了以蕾丝编织而成的矢车菊花纹,随着视线的变化泛起珍珠贝母的光泽,像是河水的波光。

头发又盘成了东罗马式的螺旋发髻,头顶压着细金丝绞制而成的月桂叶冠,右肩一道长长的深蓝色绶带贯穿其中。

这一切令教师朴素的小屋熠熠生辉。

“怎么样,毕业典礼开心吗?里奥尼德有没有去送你?”

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小女孩到如今落落大方,老师已经难掩嘴角的笑意了。

“毕业当然开心了!里奥今天早上和管家一起来接我的,现在他的马车还在外面。”

听着伊琳娜这么高兴的说,老师点了点头。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真好啊,学生与军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伊琳娜并不理解老师的意思,她疑惑的问道:“军人?谁是军人?”

“里奥尼德是军人啊。”老师说罢,笑着看向伊琳娜。

“不不不,您搞错了,里奥是学者,他刚刚考上帝国大学了。”

伊琳娜完全不理解老师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哈哈,你不懂的,他当不成这个学者。”

“不可能,里奥一定能成为学者!”见老师还在这么说,伊琳娜有些微微生气了。

老师叹了口气,只好让步,说道:“好吧好吧,来聊聊你今天找我干嘛,我觉得不会只是想看看我吧?”

伊琳娜拿起杯子,用茶匙轻轻搅拌,茶水的苦涩与方糖的甜蜜恰到好处。

“其实......我想让您辅导我化学,然后我要出国留学。”

老师对她说的话也同样不理解,他靠在椅子上问道:“等等,我们把这个问题分开来说,第一,你怎么会想学化学?”

“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次矿难吗?”伊琳娜向他提起了这次久远的回忆。

“矿难啊......对,我还有印象。”

老师扬起头,看向天花板,回忆起了那一天。

“其实我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与高温有关,所以我一直想有没有办法改进炸药,让它可以更安全。”

伊琳娜有些兴奋的向老师说着自己的抱负。

“原来你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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