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024

【李华同学，你好！

我的隔壁，住着一个长角的鬼。】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笔头无意识地抵着下巴。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我见过一次真的鬼，其他人都不知道，A总不知道，警察叔也不知道。是个小宝宝。

小宝宝很可爱，但是很可怕。】

笔尖在这里停住了，小明咬着下唇，眉头紧锁。她想起那个小宝宝扭曲的庞大身体，内心挣扎了一下，觉得这样描述不够全面，不够公平。于是，她用力地在后面强调道：

【但是确实还是可爱！

它长得不好看，但它有什么错呢？它只是一个努力长出来、努力好好工作的小宝宝而已！】

她像是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大鬼”邻居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没见过真的大鬼，不知道大鬼是什么样的，认不认识小宝宝。

但是我觉得隔壁那个鬼是挺好的鬼，他也跟我说了“你好”呢！】

想到那个隔着门板、含糊不清却努力挤出来的问候，小明的笔迹都显得轻快了一点。这起码证明他是个有礼貌的鬼！比鬼屋那些假道具鬼都强多了！

虽然如此，小明笔锋一转——

【可是我还是怕QAQ】

她还给信尾加上了一个从聊天群里学来的、眼泪汪汪的小表情。这完美表达了她此刻矛盾又无助的心情。

写完最后一个字，小明放下笔，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

-

古往今来的神鬼传说里，生活着一群神秘莫测、鲜少与常人接触的存在。

通称：鬼。

鬼魂们不喜欢现身，不喜欢阳气，他们每夜飘荡在暗处，偶尔作祟吓吓人，可能有那么一些未了的心愿或执念维系存在。进食靠香火，栖身用坟茔，传信靠托梦，一般不显形。大部分还得把自己困在死去的一亩三分地。

而在当代社会的钢铁丛林里，也生活着一群把自己活成孤岛的人类。

俗称：宅。

宅男宅女们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强光，他们每天呆在家里，畅玩游戏追追剧，可能有那么一些不需要出门的远程工作维系生计。吃饭靠外卖，购物用快递，交友靠网络，网友不面基。世界很大，但他们的活动半径，多数时候仅限于卧室到厕所的距离。

——江察就是这样一只鬼。不对，宅男。

不对也不对，还是鬼。

江察：“……”

谁来救救我？

把自己上交国家有用吗？

-

小明那个晚上终究还是没有按下报警电话。

虽然警察叔叔说遇见事了打电话给他，但一是半夜三更打扰人睡觉，好像不太好，二是……她有点拿不准。一只鬼住在隔壁，算是“遇见事”了吗？警察叔叔的业务范围包不包括这个？她连自己的诉求是什么都没想明白呢。

一只鬼是鬼，这显然不是他的错。

“而且……”一个微弱但讲道理的声音在她心底冒了出来，“那只鬼也没做什么坏事呀。他只是出来拿了个外卖，也没有像野狗一样扑过来咬我。”甚至，他还说了“你好”呢！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甚至觉得对方比自己还紧张，更像被吓到的那一个。还没有在鬼屋里遇见的那只模型大狗狗凶呢，这个对比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勇气。

但道理归道理，害怕归害怕。天亮之前，小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合眼了。她蹑手蹑脚地将“门窗报警贴”贴在门缝内侧，抱着粉色猫爪防狼报警器缩在床头，睁大眼睛警惕着墙壁那头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直到天亮。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照进房间，驱散了夜晚的阴霾和想象出来的恐怖时，小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她静悄悄开门探出头，往502的门看了一眼，似乎隐隐能看到那个门口若有若无的、阴冷的黑气。

小明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她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怕鬼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怪人家鬼呀！现在更需要做的显然不是改变他人，而是提升自己！”她立志要克服自己怕鬼的毛病！

嗯！就这么定了！

……当然，在这个伟大的目标成功实现之前，她还是避着邻居离远一点吧。

-

“我告诉你哦，”那个消息超级灵通的瘦高个男孩，神秘兮兮地对蹲在他面前、听得无比专心的小明说道，“那个长角的鬼，特别害怕月亮！在月亮下会发狂的！还会变身！嗷呜——！”他夸张地做了个狼人变身的动作，龇牙咧嘴。

“昨晚那声惨叫你也听见了吧？我妈妈说还听见他屋里‘咣当咣当’砸东西的声音呢！肯定是发狂了！”男孩说得言之凿凿。

难得遇见一个会如此认真听他说话并且捧场的大人，他的创作热情空前高涨。在小明“哇！”“竟然是这样！”的惊叹声中，小脑瓜飞速运转，使劲回忆：“不仅如此呀！他还特别害怕阳光！被太阳一晒，就会变得亮晶晶的，然后……然后就会蒸发掉一点点！”

“真的吗？”小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又担忧地望了望11号楼五楼的方向。那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真的！”男孩使劲点头，仿佛亲眼所见，“而且他还每天必须吃……吃什么来着？哦哦，我妈妈说的毛血旺！不吃就会饿死！”

“当然啦，你信我！我在电影里看的！还不仅如此呢，我告诉你他竟然还……”

男孩越说越起劲，正打算再来几个诸如“晚上还会变成蝙蝠打坏人”之类的设定时，一只带着薄怒的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哟！”男孩痛呼。

“臭小子！你又在这儿瞎叭叭什么！”男孩的妈妈一脸歉意地对小明说，“不好意思啊姑娘，这小子整天跟着我看些乱七八糟的电影，看混了，你别放在心上！”

“妈！我没瞎说！那个亮晶晶的鬼谈完恋爱之后不是还去当蝙蝠侠……”男孩挣扎着还想辩解。

“闭嘴！你剧情看串得没边了你，光记得我跟你说的喝、咳，吃毛血旺，你可别添油加醋的还到处宣传了！”妈妈一边数落儿子，一边无语地把他往家拖，“你说说你那些玩意儿，你哪个同学信了吗？还胡扯到大人身上去了，人家姑娘脾气好哄你呢，你倒是看看哪个傻子会信你这些鬼话？……”

母子俩的声音渐渐远去。小明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

她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每天必须吃毛血旺，这是不是太惨了一点……？

-

小明是相信小孩的话的。

不能不信。如果是往日她还会犹豫一会儿，毕竟这位母亲的态度似乎是并不完全赞同。

但小孩之前说的话可是都应验了呀，小明琢磨着就算不全对也对了个十之七八吧？她可是亲耳听到了隔壁的邻居大叫他的角，也亲眼见到了邻居门上缭绕的黑气。

“害怕月亮……害怕阳光……还必须每天吃毛血旺……”小明掰着手指头数着，小脸上充满了同情，“这也太可怜了吧？那他不是彻底没法出门了吗？”

她最喜欢的煎蛋饼连着吃三天她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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