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他身后合上。

档案室又恢复了只有翻页声的安静。

齐司把纸条夹进笔记本,顺手把笔记本、钥匙、U盘、照片一起塞进抽屉。

抽屉里已经堆了不少类似的东西——各种同事托付的“重要资料”、“最后的备份”、“如果我出事就交给你”。

有的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编号和警告语;有的只是随便用橡皮筋一扎,连标签都没有。

抽屉被塞得有点满,他用力压了压,听见里面某个金属物件发出一声闷响。

“咔哒。”

锁扣自动弹上。

他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离下班,还有三小时五十九分钟。

……

周临的“正式移交申请”来得比想象中快。

第二天下午,齐司刚刷完午休后的考勤,系统就弹出一条内部通知。

【权限调整:档案部-三组-周临 →档案部-一组-齐司】

下面是一长串具体条目。

“深井项目:只读权限 →完整访问权限。”

“海岸线后退观测:二级 →四级。”

“‘黑潮’口述记录:解锁。”

“旧日语言残片库:解锁。”

“梦境污染案例库:解锁。”

每一条后面都跟着一串编号和生效时间。

通知的最后一行,用红色字体标注:

【备注:经评估,齐司为目前本部门理智值最稳定、暴露时长最长、无异常反应记录的人员,适合作为相关项目的最终保管者。】

他看完,点了右上角的“已读”。

系统又弹出一个小窗口。

【新权限已开通,是否现在浏览相关资料?】

下面两个按钮:【是】和【否】。

他点了【否】。

窗口自动缩回角落,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安静地待在那里。

他打开浏览器,开始看午饭后没看完的内部论坛帖子。

“最近谁又被调去深井了?”

“梦境组又疯了一个。”

“听说研究院那边打算成立一个‘高暴露容忍组’,专门挑那种看了也没反应的怪胎。”

帖子下面的回复一条接一条刷出来,带着各种压低的恐惧和半开玩笑的自嘲。

有人发了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是研究院某个会议室的门牌。

门牌上新贴了一行字:

【高暴露稳定性观察对象:#01——齐司】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备注:长期接触禁忌文本、影像、实物,无梦境污染记录,无精神波动异常。】

帖子楼主在下面配了一句:

“兄弟们,谁认识这位?这还算人吗?”

齐司看着那行“#01——齐司”,停顿了两秒。

他把页面往下拉,看评论。

“我在档案部见过他,真的,超正常。”

“你们别乱说,人家可能是意志力超强。”

“也可能是已经疯了,只是我们看不出来。”

“听说他看过‘黑潮’的原始口述记录,连个噩梦都没做。”

“我看了一段就吐了三天。”

“我看了两行就开始听见海浪在我耳朵里说话。”

“你们说,他是不是其实是那边的?”

“闭嘴,再说就要被梦境组请去喝茶了。”

齐司把页面关掉。

他打开工作系统,把今天待处理的案卷列表调出来。

列表最上面,自动跳出一条新任务。

【任务:整理‘黑潮’口述记录原始文本,建立可检索索引。】

后面用括号标注:【高污染风险】【建议佩戴全套防护设备】【建议两人以上共同作业】【建议每工作十五分钟休息一次】【建议配备心理辅导员在场】

下面有一行小小的灰字:

【已自动分配给:齐司】

他看了看时间。

离下班,还有三小时零七分钟。

他点开任务。

系统弹出一个确认窗口。

【你即将访问高污染文本‘黑潮’口述记录原始版本。】

【请确认你已佩戴:】

【□视听过滤装置】

【□心理防护耳机】

【□生理监测腕带】

【□紧急中断按钮】

下面有一个“全部已佩戴”的勾选框。

他直接点了“确认”。

窗口消失,屏幕上出现一个黑色的阅读界面。

第一行字缓缓浮现出来,字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深海里一点点拖上来,带着潮湿的阴影。

【……那不是海水在退去,而是岸线在向内卷曲。】

这行字在普通人眼里,大概会伴随着某种视觉上的扭曲——字形会像活物一样蠕动,笔画之间的空隙会变成一只只张开的嘴,往外吐出咸湿的气息。

齐司看到的,是一行略微偏灰的黑字。

他往下翻。

【我们听见的不是浪声,而是某种巨大的呼吸。】

【每一次潮起潮落,都是它在翻身。】

【我们只是它皮肤上的盐粒。】

这些句子在他脑子里被自动归类为“夸张的比喻”和“文学化的描述”。

没有画面感,也没有任何“这东西是真的”的联想。

就像在看某个写作水平一般的报告人试图用文艺的方式描述自然现象。

他翻页的速度很稳定,每一页停留的时间差不多,偶尔会因为某个词语太拗口而多看一眼。

屏幕前方的空气,在极细微的层面上发生了一点变化。

如果有足够敏锐的感知,就会发现——有某种看不见的“雾”正从屏幕里缓慢溢出。

那雾不是水汽,而是由无数细小的符号、音节、图像碎片组成的“信息雾”。

它们在空气里游动,寻找可以附着的载体。

附近的桌椅、文件夹、钢笔、甚至墙上的时钟,都被这层薄雾轻轻掠过。

时钟的秒针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一下,钢笔的影子在桌面上拉长又缩短,文件夹的边缘出现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暗纹。

那雾在接近齐司时,速度明显慢了一点。

像是在试探。

它们绕着他的头部、肩膀、手臂转了一圈,试图寻找可以渗透的缝隙。

通常情况下,这些“信息雾”会沿着人的感知通道——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梦境——渗入进去,在大脑里扎根,生长出各种各样的幻觉和低语。

在齐司这里,它们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不是被弹开,而是——滑过去。

那层“玻璃”并不主动排斥,也不反击,只是单纯地“不存在入口”。

雾在他周围盘旋了几圈,发出极低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滋滋”声,像是电流在空接的线路上打火。

【无法写入。】

【目标缺失必要模块。】

【感知端口:0。】

【梦境接口:不存在。】

【错误。】

【回退。】

那些碎片化的低语在“雾”内部快速闪过。

下一秒,雾开始后退。

它们像是被某种强制指令召回,迅速从空气里收缩回屏幕里。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小缕雾不小心擦过了旁边隔间的隔板,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隔板另一侧,正在加班整理另一份案卷的同事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手里的笔一顿,眼前的文字开始模糊,纸上的字行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扭曲。

他听见耳边有海浪声。

那海浪声一开始还算正常,像是某个旅游宣传片里的背景音。

很快,浪声里开始夹杂别的东西。

【……你也是盐粒。】

【……你也是。】

【……你。】

声音一遍遍重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他鼓膜上轻轻刮。

他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出汗,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隔壁隔间有人探头问。

“没、没事。”那同事勉强挤出一个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白里已经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

那些黑点在几分钟内会慢慢扩散,最终连成一片。

而这一切的源头——那缕不小心溢出来的“信息雾”——已经完全退回了“黑潮”文本内部。

它们在里面蜷缩成一团,像是一群受了挫的微生物。

【外界存在异常目标。】

【污染失败。】

【路径绕行。】

【寻找其他入口。】

【寻找其他盐粒。】

它们开始沿着网络、文件共享、打印机缓存等各种渠道,向整个大楼扩散。

齐司翻完最后一页。

系统自动弹出一个窗口。

【你已完成‘黑潮’口述记录原始文本的初次通读。】

【检测到你的生理指标:心率正常,血压正常,脑电波无异常波动。】

【请评价本次文本的可读性:】

【★ ☆ ☆ ☆ ☆】到【★★★★★】五个选项。

他点了【★★☆☆☆】。

系统弹出一个小小的问卷。

【请简要说明评分理由。】

他在输入框里敲字:

【句子结构混乱,比喻过多,关键信息密度不高,建议后续整理时提取要点,删除冗余描写。】

点了“提交”。

屏幕右下角的小红点闪了一下。

【你已解锁‘黑潮’口述记录的索引编辑权限。】

【是否现在开始建立索引?】

他看了眼时间。

离下班,还有两小时三十六分钟。

“现在做完,下班就不用加班。”他小声说了一句。

于是点了【是】。

……

下午四点半,研究院那边的人终于找上门来。

档案室的门被敲了三下。

“进。”齐司说。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实验服的男人走进来,胸牌上写着“研究院-精神污染组-赵屿”。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助手,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便携式生理监测仪。

“打扰一下。”赵屿的语气很客气,“我们想占用你一点时间,做个例行的暴露后评估。”

“现在?”齐司手还放在键盘上。

“是的。”赵屿点头,“你刚刚完成了‘黑潮’原始文本的通读,对吧?”

“嗯。”

“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在暴露后两小时内完成第一次评估。”

“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齐司说。

赵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我们会尽量快。”他说,“不会耽误你太久。”

他示意助手把监测仪放在桌上,又把一叠表格摊开。

“先做一个简单的问卷。”赵屿说,“关于你在阅读过程中的主观感受。”

“没有感受。”齐司说。

赵屿的笔在表格上停了一下。

“没有任何不适?”他确认。

“没有。”

“比如头痛、恶心、胸闷、呼吸急促、心悸、出汗、四肢发麻、视线模糊、耳鸣、幻听、幻视、时间感扭曲、空间感异常、身体与环境的边界感模糊——”

“没有。”齐司打断他,“就……有点困。”

赵屿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很微妙——像是看见了一个极其珍贵又极其危险的样本。

“困?”他重复了一遍。

“文字太啰嗦。”齐司说,“信息重复。”

赵屿在表格上写下几行字。

【主观感受:轻微困倦。】

【原因:文本冗长。】

他把表格往后翻,又拿出几张印着奇怪图案的卡片。

“接下来是视觉刺激测试。”他说,“请你依次看这些图案,如果有任何不适,立刻告诉我。”

他把第一张卡片放在齐司面前。

卡片上是一团看起来像是墨迹随机洒出来的图形,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其中隐藏着一些不该存在的角度和结构。

那些线条在正常人眼里,会在几秒钟内自动拼出某种“形状”,而那“形状”一旦被意识到,就会在脑子里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齐司看了一眼。

“像咖啡打翻。”他说。

赵屿:“……”

他把第二张卡片放上来。

这次的图案更复杂,线条像是某种螺旋状的生物,在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空间里缠绕。

“像打印机卡纸。”齐司说。

第三张。

一片密密麻麻的点阵,点与点之间的间距并不均匀,按照某种古老的节奏排列。

“像老电视的雪花屏。”

赵屿深吸了一口气。

他把卡片收起来,换成一叠打印出来的文字。

“那这些呢?”他问,“你看这些句子,有什么感觉?”

那些句子显然是从各种禁忌文本里摘出来的,每一行都带着强烈的污染性。

【当你读到这行字时,它已经在你的脑子里写下了自己的影子。】

【请不要数这行字里的字数。】

【你现在听见的不是自己的心跳。】

【你现在呼吸的不是空气。】

齐司扫了一眼。

“有点中二。”他说。

赵屿的笔在表格上“刷刷”地写。

【视觉刺激:无异常反应。】

【文本暗示:无异常反应。】

【联想能力:正常。】

【暗示接受度:极低。】

他写到一半,突然停下。

因为在他耳边,有一个极低的声音响了一下。

不是外界的声音,而是那种典型的“污染后低语”。

【他在看。】

【他在听。】

【他没有回应。】

【他是空的。】

【他是……】

那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被强行切断。

赵屿的脑子里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你没事吧?”齐司问。

“没、没事。”赵屿勉强笑了一下,“可能是最近加班太多。”

他自己很清楚,那不是加班的问题。

那是——某种他们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刚刚试图通过他,去接触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

然后,在接触的瞬间,被迫中断。

不是被驱逐,而是——找不到落脚点。

就像一只试图落在水面上的鸟,突然发现那不是水,而是一个没有任何物理性质的“空”。

它无法停留,也无法下沉,只能在空中扑腾两下,然后被风吹走。

赵屿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测试流程尽快走完。

最后,他合上文件夹。

“结论很明确。”他说,“你目前是我们记录里,暴露量最大、反应最小的个体。”

“哦。”齐司说。

“研究院那边打算把你的权限再往上提一提。”赵屿继续,“不仅是档案部这边的,还包括我们精神污染组、梦境组的一些核心资料。”

“我不做调查。”齐司说。

“我们知道。”赵屿点头,“你只需要继续做你现在在做的事——整理、保管、接触这些东西。”

“加班费?”齐司问。

赵屿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这个我可以帮你申请。”他说,“高暴露补贴、风险津贴,还有一部分研究协作费。”

“那随便。”齐司说。

赵屿站起身,收拾好东西。

临走前,他又看了齐司一眼。

那一眼里,除了专业的好奇之外,还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敬畏,又像是本能的退缩。

“如果你最近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或者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声音,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赵屿说,“这是我的内线。”

他把一张印着自己号码的小卡片放在桌上。

“我不做梦。”齐司说。

赵屿的手顿了一下。

“从来不做?”他问。

“记事起就没做过。”齐司说。

赵屿沉默了两秒。

“那就更有意思了。”他低声说了一句。

说完,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赶紧补了一句:“从研究角度讲。”

门在他身后关上。

档案室又只剩下键盘敲击声。

齐司把那张写着号码的小卡片塞进抽屉,压在一堆别的卡片、纸条、钥匙和U盘下面。

抽屉已经完全塞满,他用力压了两下,才勉强关上。

锁扣“咔哒”一声。

他看了看时间。

离下班,还有一小时零九分钟。

……

那天晚上,他准时下班。

打卡机在他刷卡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滴”,屏幕上跳出“下班愉快”。

大楼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海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一点潮湿的腥味。

停车场的灯一盏一盏亮着,光圈在地面上拉出一片片淡黄的圆。

他走到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门,坐进去。

车内还有白天晒过的温度,方向盘摸上去有点烫。

他插上钥匙,发动。

广播自动打开,调在某个本地新闻频道。

“……今日下午,沿海观测站再次报告海岸线异常后退现象,退幅约为——”

他伸手把广播关掉。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发动机的低鸣。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驶上回家的路。

路边的路灯一盏一盏往后退,光圈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明暗交替。

在某个路口,他等红灯。

对面车道的车灯排成一行,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串发光的珠子。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有点酸。

今天的字看得有点多。

红灯倒计时从“23”跳到“22”。

在“21”的时候,他眼角余光里,看到路边的广告牌有一点不对劲。

那块广告牌白天还在放某个饮料的广告,此刻却变成了一片漆黑。

黑得不像是灯坏了,更像是——那一块空间被挖空了。

黑暗的边缘不是直线,而是缓慢蠕动的弧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

如果有别的人在这里,一眼看过去,大概会在那块黑暗里看到某种形状。

那形状会根据每个人的恐惧不同而变化——有人会看到巨大的眼睛,有人会看到无数手臂,有人会看到自己被剥开的身体。

那东西从黑暗里探出一点点,像是在试探。

它的“目光”扫过路口的每一辆车。

某辆车里的司机突然打了个冷战,手里的烟掉在腿上,烫得他骂了一句脏话。

另一辆车里的小孩开始哭,说自己看到“怪物”。

那东西的“目光”最后落在齐司这边。

它停顿了一下。

【目标定位。】

【高暴露个体。】

【接触。】

它伸出一条看不见的“触须”,朝这辆车探过来。

那“触须”穿过挡风玻璃,穿过空气,直直伸向驾驶座。

在接触到齐司的那一瞬间——

【……】

一片空白。

不是被挡开,也不是被烧毁,而是——“触须”的前端突然失去了所有反馈。

就像伸手伸进了一块不存在的地方。

没有温度,没有质感,没有任何可以感知的东西。

那一小截“触须”在接触点附近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裂纹迅速扩散,像是玻璃被敲了一下。

【错误。】

【路径中断。】

【感知回路:断裂。】

【回溯。】

那东西本能地想要收回“触须”。

然而,在收回的过程中,它发现——那一小截已经无法带回去。

就像伸出去的一根手指,被卡在了某个不存在的缝隙里。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小截“触须”在空白里慢慢崩解,化成一团细小的碎片。

那些碎片在空白的边缘堆积,像是一圈灰。

【污染失败。】

【损耗:1.3%。】

【原因:未知。】

【标记目标为——】

那东西试图给“齐司”这个目标打上一个标签。

【——不可接触。】

【——不可命名。】

【——错误。】

【——……】

它在这里卡住了。

因为在它的“语言”里,没有一个现成的词可以准确描述这种状态。

最终,它选择了一个最接近的。

【——空。】

红灯跳到“0”。

绿灯亮起。

齐司踩下油门,车平稳地开出去。

广告牌上的黑暗在他身后慢慢收缩,重新变成一块普通的LED屏幕,开始循环播放饮料广告。

“清爽每一天。”

回到家,他把车停进车位,上楼,开门。

屋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客厅的灯自动亮起,沙发上还放着早上出门前随手扔的外套。

他换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有昨天剩下的一盒打折便当,还有几罐啤酒,一些简单的食材。

他把便当拿出来,撕开包装,放进微波炉。

“滴——”

时间调到三分钟。

微波炉开始转,里面的便当盒在玻璃盘上缓慢旋转。

他靠在厨房门框上,打了个哈欠。

今天确实有点累。

不是那种精神上的,而是单纯的——看字看多了的眼睛疲劳。

微波炉转到一半,厨房的灯闪了一下。

不是电路问题,而是——光线在极短的一瞬间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吃掉”了。

那东西从天花板的角落里探出一点点,像是一团半透明的影子。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只是一团不断变化的暗色。

它在空气里嗅了嗅。

【新空间。】

【新入口。】

【无防护。】

【可侵入。】

它开始往屋子里扩散。

客厅的墙纸在它经过的时候,花纹微微扭曲了一下,沙发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电视屏幕里反射出的画面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它沿着地板的缝隙,慢慢爬向厨房。

在靠近齐司的那一刻,它的边缘突然抖了一下。

【检测目标。】

【高暴露个体。】

【接触。】

它伸出一小撮“触角”,轻轻触碰齐司的脚踝。

【……】

又是那种彻底的空白。

那一小撮“触角”在接触点附近迅速变得透明,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

【错误。】

【结构崩解。】

【回退。】

它本能地往后缩,试图远离这个“空白”。

在这个过程中,它不小心擦过厨房的墙角。

墙角那块本来就有点潮湿的地方,瞬间长出一圈黑色的霉斑。

霉斑在几秒钟内扩散,长出细小的触须,像是一圈倒着生长的苔藓。

【寻找其他入口。】

【绕开目标。】

它放弃了对齐司的直接接触,开始沿着房子的边缘游走。

卧室的门缝,书房的窗帘,浴室的镜子,每一个地方都被它轻轻碰了一下。

某个角落的影子变得更深了一点,某本书的封皮上多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浴室镜子里映出的灯光多了一道细微的重影。

它在这个空间里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痕迹。

这些痕迹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几周、几个月里,慢慢发酵。

如果这里住的是普通人,大概会在某个夜里突然从梦里惊醒,觉得有人在床边看着自己。

或者在洗澡的时候,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子比本体慢了一拍。

或者在某个雨夜,听见墙里有东西在爬。

齐司把便当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端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电视里在放某个综艺节目,笑声、掌声、背景音乐混在一起,填满了整个客厅。

他吃完,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回房间洗澡,躺床上。

灯关掉,房间陷入黑暗。

窗外远处的海浪声隐约传进来。

那团在屋子里游走的“影子”最后停在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

它缩成一小团,像是一块被遗忘的污渍。

【目标不可侵入。】

【标记空间为:高风险。】

【建议撤离。】

它在自己的“语言”里留下这个标记。

然后,慢慢淡去。

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齐司闭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梦。

……

第二天早上,他照常起床,刷牙,洗脸,出门,开车去单位。

大楼门口的安检机在他刷卡的时候发出一声“滴”,屏幕上跳出“欢迎”。

前台的安保人员看见他,眼神里带着一点复杂。

“早。”安保说。

“早。”齐司点头。

他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

档案部的,同一层的,还有研究院那边的。

他们看到他,自动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电梯门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有点闷。

有人低声说话。

“听说了吗?梦境组昨晚又送走了一个。”

“谁?”

“那个总是说自己梦见海的人。”

“我靠,他不是才做完一次心理辅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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