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无畏烟波14
当时在贯索堂监牢中提审褚寻烟,郁嵘让刑堂里的其余守卫都退出去以后,从腰间取下一根长鞭。
他往长鞭握柄处的凹槽中塞进去一个灵石,长鞭腾空,开始自动对着空气反复击打。
鞭子破空的尖锐声,响彻整间刑堂。
褚寻烟立马明白过来,郁嵘接下来问的话,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郁嵘:“戚七,你真的叫戚七吗?”
褚寻烟:“是。”
“看来此阵并不能让你满意,倒是我招待不周了。”郁嵘关掉万蚁溃堤阵,在一众阵法中挑选,最后打开摧枯拉朽阵,“来试试这个。”
新的阵法在褚寻烟的周身形成,将她笼罩其中。
阴风阵阵,顺着褚寻烟的肌肤腠理,吹进她身体的每一节骨头缝间,仿佛要将她这一副躯骸就此摧毁。
这种阵法带来的,并不是肉身皮囊的疼痛,而是一种对骨头的煎熬。
人处于阵中,躯壳没有哪个地方因为击打或啃噬而疼,却感觉身体早已千疮百孔,连魂魄也跟着一起震颤、痛苦。
褚寻烟识海里的血莲和剑意能替她除去身体的疼痛,却无法替她抵挡这仿佛穿透她神魂的风,这必须她自己忍受。
冷汗顺着她的额间留下,她闭上眼,打坐调息,让自己抽离出来,刻意忽略掉此阵带来的一切。
郁嵘默默注视着阵中之人的反应。
他的目光落在褚寻烟的五官之上,在心中不断地将眼前之人的脸与在城主府书房看到的那张画像上的轮廓不断对比。
虽然二者的容貌完全不相同,但他作为一只犬妖,天性里有着对气息极其敏锐的感知。
此人的气质,和骆萤真的很像。
阵中狂风吹起褚寻烟的发丝,袖袍飞扬。
萧萧肃肃,如风摇青玉竹,永远挺立,永不屈服。
郁嵘犹豫再三,手抬了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始终没有去摘下褚寻烟发间的簪子。
褚寻烟在这阵中待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痛晕过去。
而之前郁嵘审问的那些人中,但凡入了此阵,基本没有撑过一刻钟的。
郁嵘敛眉肃容。
此人倒是真的骨头硬。
越发像她了。
郁嵘关掉摧枯拉朽阵,给褚寻烟喂了一颗假死丹药。
他是搞刑狱的,这种药自然备的有。
不过片刻,褚寻烟便呈现出一种气绝身亡的状态。
郁嵘又取出一瓶血水,倒在褚寻烟的后背上,之后才将仍在空中击打的长鞭收回腰间,让门外的守卫进来,把褚寻烟抬到殓房。
在贯索堂中,殓房的尸体每隔一段时间会被定期清理,丢进海中。
最近一次清理的时间是在今日琼珠渡起航之后。
之所以不在停泊的地方处理尸体,其一是为了避免有人顺着尸身碎块查到他们停留地的选择规律。
其二则是因为,血液容易引来海中嗜血的妖兽。浮岛长久停在某地时,那血味离岛太近,琼珠渡城内容易被妖兽殃及。但若是岛在海中飘浮,等妖兽鲨鱼等循着血味找到尸体,浮岛早就离开,并不会受到影响。
昨夜城主吩咐,琼珠渡今日正午离开此地。
郁嵘明白,他若是想放人,就只有今日起航之前有这个机会,否则之后尸体就要被扔进处理机关中被大卸八块,然后才会排进海水里。
趁着清晨时分守卫交接、殓房暂时无人的间隙,郁嵘把一只傀儡做的假人变成褚寻烟的模样,将假死状态的褚寻烟换了出来。
处理尸体的守卫一般修为境界都并不高,不会看出来人已经被掉包。
琼珠渡此城,每每在海中变换停泊之地时,抛锚和起锚之前的两个时辰,城主江白都会派心腹郁嵘出城,到附近海域巡视,以检查是否有突发异动。
今日也是如此。
郁嵘曾因为机缘得到一个葫芦法器,此葫芦中另有乾坤,人可以藏身其中。
他将褚寻烟装进葫芦里,又将葫芦藏于怀中,这般神色自若地出了琼珠渡的结界,进入海水。
待远离了琼珠渡附近的海域,郁嵘浮出海面,从储物空间里找出一个蚌壳法器,使其飘于水上。
接着,他将褚寻烟从葫芦里放了出来,置于巨大的蚌壳之间。
这里已经不是琼珠渡内,郁嵘不再有顾忌,他颤抖着手,将褚寻烟脑后的木簪取下。
这张脸顷刻之间发生变化。
五官相貌,和曾经记忆里的几乎一样。
她就是骆萤!
但骆萤曾经可是天下第一啊……
眼前之人法力却如此低微。
想起这修真界中于二十年前,便已经传遍骆萤魂灯灭、命牌碎的消息,郁嵘皱眉。
骆萤能死里逃生,这些年必定受了不少苦。
这背后之人也许所图不小。
如今国主要抓骆萤,当初害骆萤的人,会是国主吗?国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郁嵘不敢深想,连忙收回思绪,将假死药的解药喂给仍处于昏睡中的人,并将簪子重新插回她的发髻之间。
他能做的也很有限,既然无法帮骆萤查清真相、复仇,他只能送骆萤离开这里,远离危险。
***
褚寻烟从昏迷中苏醒,发觉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变化。
不再是那般阴森空洞的封闭刑堂。
而是湛蓝广袤的无垠大海。
察觉到身旁有人,褚寻烟瞬间警惕,眼神凌厉地扫过去,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郁统领?”
郁嵘:“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是否有不适?”
“在贯索堂时,对你用刑,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郁嵘不知此时究竟应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只好将称呼模糊掉,“……莫怪。”
褚寻烟爬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水蚌形状的法器中。
她拱手道:“没想到竟是郁统领救了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又岂会怪罪。只是,郁统领为何对戚某施以援手,恕在下愚钝,不解其意,请统领明示。”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郁嵘思虑再三,开口道,“有关一只小妖的故事。”
他的神情里带了些追忆,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只道行很浅的小妖,他的父母皆在那场震动整个修真界的战乱之中丧命。”
“他独自四处流浪,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食不果腹。”
“他的运气也不大好,竟然无意间被一大妖抓去。”
“那大妖准备用许多小妖的鲜血祭阵,以此获得巨大攻击力,借机进攻人族地界。”
“排在那小妖前面的许多伙伴,当时已经被一只只斩杀,那血阵渐渐初具雏形,小妖当时害怕极了。”
“可他无力反抗。”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但他的运气也没有那般差。”
“在轮到小妖引颈受戮的关键时刻,有一名少女提剑而至,从天而降,一剑便将那快要成形的血阵击破。”
“少女与那大妖打斗起来,最后将大妖斩于剑下。”
“鲜血溅在那少女的脸上,那小妖只瞧得清少女明亮的双眸。”
“那少女捏了一个法诀,脸上身上的血迹便转瞬间消逝,那小妖这才看清她的脸。”
“他看出那少女是人族,心中被救下的欣喜顿时被磨灭。她是人族,会来取他们这些妖族的性命吧?”
“本以为自己也会命丧于少女的剑下,没想到那少女却并未杀掉他和其余侥幸存活的小妖们,反而在听到他们饿得肚子咕咕叫时,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好大几筐枇杷送给他们,并为他们指了一条逃命的路。”
“小妖的感知敏锐,他能感受到,那少女对那些枇杷的不舍,当时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些枇杷对她而言,必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褚寻烟眼神微动。
她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事情。
那时候,魔族和妖族联合起来,大举进攻人族地界,修真界乱了许多年,其中饱受煎熬的,不止有人族的普通修士,还有许多底层的低阶妖魔。
所有的底层普通修士,全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
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过血流成河的场景。
此生最恨强者对弱者肆无忌惮的屠戮。
所以她去了当时最乱的人族边境。
谁最凶残,她就打谁。
谁在杀戮,她就杀谁。
妖族有个老贼恶贯满盈,杀了相当多的人族,还打算用许多小妖的血开启一种秘术阵法,对人族地界造成更大的破坏。
她实在是看不过去此等行径,便杀进那老贼的老巢,以暴制暴,将他彻底灭掉,顺便将那些无辜受害的小妖们救了出来。
彼时那些小妖们已经被抓了许多天,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但那大妖是个老毒物,其老巢附近寸草不生,更别提找到不带毒的果子充饥了。
可褚寻烟早就辟谷,身上从来不带吃食。
那许多筐枇杷,还是多年以前她第一次回人间时,在家乡庭院的枇杷林中摘的,用了百年寒冰,将其全部冰镇在储物空间里,这才保存了许多年。
那时候她只想着,枇杷以后还有机会摘,但这些小妖的命却都只有这么一条,便将这些枇杷都拿出来应急,让他们填饱肚子。
只是,当初那群小妖数量不少,其中许多都还没修出妖丹、也尚未化形,再加上这世上,被她救于剑下的人妖魔有很多,死于她剑下的人妖魔也很多,她已经不太能记得清楚他们的脸了。
所以她对郁统领,其实没有印象。
褚寻烟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句抱歉。
郁嵘:“后来那少女成长很快,有朝一日竟然成为了名震整个修真界的天下第一。”
“许多妖族魔族的大佬,光是听到她的名字,都闻风丧胆。”
“她果真凭着手中那把剑,让魔族和妖族向她低头,并且阻止了人族乘胜追击、赶尽杀绝的想法,使三方最终坐在一起,签订和平条约,生灵终于不再涂炭。”
“尽管那小妖是妖族,但他也只是妖族里最底层、最无人在意的草芥。”
“妖族、魔族的那些大人物们,想要与人族修士开战,可战乱中,不论是妖族、魔族、还是人族,最受伤害的总是小妖这样的底层。”
“而那少女虽是人族,斩妖除魔,但她却并不滥杀无辜。”
“她剑下亡魂无数,却多是那些作恶多端的大妖大魔。”
“从未听说她有将剑锋指向小妖小魔这种妖族魔族里安分守己、备受欺凌的弱势群体。”
“所以小妖很敬佩那少女。”
“敬佩她有挽狂澜于既倒的高深修为。”
“敬佩她一人一剑、力安天下的担当。”
“敬佩她海纳百川、容得下异族的胸怀。”
“更敬佩她敢于站出来令整个修真界止戈的无畏勇气。”
褚寻烟其实听得有些发愣。
以前倒是有很多人族修士在被她所救后感谢她,但是还从没听见妖族魔族在她面前聊起这些。
她以为,妖族魔族必然恨她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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