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k我,一个问题:该告诉敦院长的真相吗?

隐瞒,他可以痛痛快快恨院长一辈子,甚至施加报复;坦白,他只能痛苦拧锁的怨他,最后那些苦楚打碎咽入腹中,不了了之。

彼时获悉院长与敦事情原委的沈庭榆沉默无言,她又想起来家乡了,那个安稳祥和的地方,随后恍然惊觉:啊,其实即使在那个世界,自己国家和平发展的时光也未达百年。

只是她幸运,才出生在那个时代,那个国家。

战后的社会是这样的混乱复杂,人活得太过凄苦。

那所孤儿院根本就不配称之为孤儿院,院长也不配成为管理照顾孩子们的院长。

看见这个骨瘦如柴、怯懦无比却有着晶亮而泛着光彩的眼睛的孩子,沈庭榆那一刻想过:啊,干脆把他们都杀了好了?

可孤儿院不是实验室,老师们不是实验员。

即使再过混乱不堪遭人嫌恶,在如此贫瘠动荡的时代,他们也是给了流离失所的孩子们一个地方活下去的人。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院长似乎在说很多事情、很多话,忌惮忧虑怀疑什么都有,嗡嗡作响和蚊子苍蝇一样。

沈庭榆在混沌之中装模装样思考片刻,随后摊开手。

这根本就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沈庭榆没有资格替他掩埋真相做出决断。

中岛敦不是沈庭榆。

他有自己的路。

这个世界的院长,果不其然还是那样呢。

啧,不能撞死真可惜啊。

沈庭榆窝在公园长椅上,有点蔫吧无聊,她望着天,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普照,金芒挥洒在起伏海水之中,璀璨耀眼。

她和院长进行了“和谐”“友善”的谈话,最终结果就是:如果中岛敦不想见他,他永远都没有资格去主动找那个孩子。

女人眨眨眼,在心底欢呼:好的好的,主线榆给的任务之一get√

恋爱归恋爱,活还是要干的!

不过算算时间,感觉自己差不多也要和那个人见面了吧。

真是一点也不期待。

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编辑消息,点进社交软件在搜索里填上先前查好的号码,发送好友请求。

对面通过的非常快。

点进去翻看动态,最新一条是和朋友合照的图片,看背景是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里拍的。

神奇的是,配文并非什么感慨青春的文艺文案。

她把整个学校体系,从管理层到基层师生,从校园环境到内部管理,甚至连自己所学的专业都未能幸免(实际上这个说的最狠),酣畅淋漓骂个遍。

沈庭榆噗嗤一下被逗笑出声。

号主头像很可爱也很命苦:一个上吊的小人手握数位笔,身下各式各样的绘图软件和工具散落在地板。

吊绳旁配着英语:「Hey, look! The architect's hanging herself!(快看,设计师上吊了。)」

有点疯疯丧丧的。

看起来是私号,平时用来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生活,顺带吐槽发泄,纾缓学业与兼职带来的压力。

号主很激动,先是一顿试探沈庭榆的身份以防止自己被诈骗,沈庭榆拍了自己的照片发过去。对面沉寂片刻,随后:

〖Yuki :!!!〗

〖Yuki:[哭哭.jpg]〗

〖Yuki:小榆活啦!?〗

〖Yuki:照片我保存啦……现在科技发达真好,之前的相片被黑猫先生拿走了[哭哭.jpg]〗

〖Yuki:爸爸在东京!我现在买票回去!!〗

她没问任何当年的事情,有没对“死亡”的沈庭榆复生表达疑惑,只是很喜悦地发着消息,短信提示音叮咚叮咚,像是小鸟在快乐歌唱一样。

〖Yuki:能再次见到你,真的、真的太好了。〗

“……”

沈庭榆垂眸摩挲着手机,冷光屏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下碎成一方银亮的光斑,神情软和得不可思议。

沈庭榆从来不否认自己在找和室友样貌和性格相像的人做朋友,这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把她们混淆成同一人,清楚她们是独立的个体也不妄图加以性格塑造,这不就行了吗。

关于穿越的事情,她和姬令曦一五一十说明过,室友抱着她叹气安慰,又在听见西园寺雪乃的事情后,干脆利落收紧圈在她脖子上的手臂,那架势看起来是想把她勒断气。

栗发少女看起来快气炸了,在看见沈庭榆唇角漫溢的笑容后,放松力气,用着原谅出轨妻子的丈夫语气沧桑道:「闺女,我真得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了。」

她们去了,让姬令曦有些欣慰的是沈庭榆没表现出抗拒,很顺从安排,这让姬令曦高悬的心坠地些许,总归不抵触治疗就是好事情。

结果那位享誉盛名的心理医生非但不觉得沈庭榆有问题,反而高度赞扬其积极健康的生活态度,甚至最后大有想摒弃职业素养和沈庭榆加上通讯成为朋友的意图。

出去后,姬令曦直接扇了沈庭榆一巴掌。

然后和闻讯而来的沈女士和榆先生谈话。

这种关怀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啊,是吃抹茶巴菲时会被雪顶厚实无比的抹茶粉呛到咳嗽的,这种程度的烦恼——可想吃抹茶味巴菲的人不就是为这口抹茶粉吗?

父母亲友,那个人就这样什么都不要了?

阴暗晦涩在心底翻涌,野兽一般挣扎撕扯着胸腔,回想着那些扭曲作呕的画面,沈庭榆突然难以抑制地轻笑出声。

无视路人惊惧的神色,她竭力压抑着那抹情绪,收敛笑容。

「帮我照顾好她。」

啊啊,真是的。

荒芜的目光飘向远方,天边的云彩悠悠而过,宛若谁发出的叹息。

光线充足到叫人昏晕,这让沈庭榆又想起初见莎士比亚的情景,彼时她做出精神孱弱的模样,伪装着可怜残破假象,恐惧无比又雀跃欢庆即将来临的一切。

【沈庭榆】。

手指跃动键盘,敲击出字符。

宣告刽子手握着的砍刀落下。

〖小榆来咯ovo:我也是喔ψ(`??)ψ〗

〖小榆来咯ovo:东京有一个展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Yuki:是室内生活方式展?好啊!原本我就想回国去看看。〗

〖Yuki:小榆,爸爸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有些话终于不用对着你的墓碑说啦……〗

〖小榆来咯ovo:是吗?这话还真是让我有些心情复杂啊(笑)〗

〖小榆来咯ovo:雪乃。〗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

敦来到了山下公园,四处张望试图找寻找沈庭榆的身影。

午时光线足,太阳把万物晒得暖融浓稠,公园草庭中传来机械转动的轻响,扎根地底的洒水装置突然开始摇头,细密的水雾在半空飞扬。

许是温度太高,敦觉得世界开始融化,万物扭曲成色斑,泥一样黏着视网膜。

女人活泼清亮的声线骤然刺破混沌:“敦!这里这里!”

在人群中感到茫然的白发少年如梦初醒,他越过草坪望向声源,女人双手交叠下颌抵在膝上,正歪着头看着她。发丝如墨,笑意盎然,羊绒衫白得没有丝毫杂质,光斑稀碎泼洒其上。

装置轻轻喷洒的水雾蒸腾,水汽细微扭曲光线,模糊沈庭榆的身形。

这让敦觉得她是一捧即将被烈日消融的雪。

敦奔跑过去,将手中的书本递给她,莫名地他有些紧张,心神不宁——最近他总是如此,而今日尤为严重,像是什么预兆。

“沈、沈小姐!乱步先生叫我把这个给你。”他嗑磕绊绊,双手胡乱把本子递给沈庭榆,眼神游离着转身:

“总、总之,我……我先走了哈哈……”

身后传来轻脆的咚响,那是指骨不疾不徐敲击长椅木板发出的声音,沈庭榆唇角织笑,缓慢启唇:

“过来。”

虎的直觉,叫敦想跑。

“阿敦,坐到我身边来。”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柔,中岛敦却莫名觉得毛骨悚然,像是白日撞鬼。

少年坐下了,垂着头颅,双腿紧紧并拢意图把自己缩起来。

“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早上,我看见一个人即将被大货车撞死。”

身侧传来缓和平静的声音,他小心瞥眼沈庭榆,她正漫不经心翻看着手中的书本,随后取出夹在书页之中的两封信件。

女人看眼信封之上的署名,眉头微挑,随后把其中一封放回书页中,另一封攥在手中。

敦观察到她露出无奈的神情,弱弱问:

“……那,那对方有事吗?”

“安啦,有我在的地方不会死人。”

沈庭榆双臂一展,仰瘫在长椅上:“那个人来到横滨,是想见一个孩子,给他献上朵鼓励的花束,庆祝他成为一个可以守护他人的人。”

“然后我调查,得知些有趣的事情,啊。”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口:“说起来这些情报还是芥川提供的,应该是你们的太宰先生事先安排的吧?”

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档案袋子,递给敦:“凌晨听见门外传来响声,快递员把这个放在门口就走了,托我给你。”

敦接过袋子,打开,做这个动作时手甚至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在开启潘多拉的魔盒,理智叫嚣着不要去看,可感情上又不受控制地想打开。

纸张抽出,露出恶魔的面孔。

坠物声溷杂震彻天际的哀嚎响彻山下公园,敦从长椅上摔下,无法抑制自己的尖啸: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路人震惊的目光透过满天飞扬的文件,落在他身上,又被面带笑容的女人起身遮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啊!!”

“院长先生!!”

他抱住头,痛苦喊叫着,情报从档案袋里面滑出散落满地,又被风捡起。

路人收回视线,什么也没注意到般离开。

臂环被骤然亮起的红线割开,沈庭榆指尖微动。

满天纸页被无形事物拉扯,飞鸟归林般乖顺落回女人的掌心,她转身单膝跪地,手臂按在少年的肩膀上。

呼吸急促无比,敦被强烈的恐惧侵袭着,他想跑开,想逃离。

然而,

“看着我。”

这声音似乎有魔力,能够把人激荡狂乱的情绪抹平。少年抬头,对上双墨蓝宝般沉静又不显丝毫情绪的眼。

莫名地,敦呼吸开始平稳,心绪逐渐安静。

沈庭榆注视着他,评估着他的状态,少年瑰丽的瞳孔中是无法掩饰的痛苦恐惧。

“他随身带着一把手枪……”

根本无法挣脱她的力度,敦也不想虎化伤害到这个人,他声嘶力竭:

“是想来惩罚我吗!!他要把我带回那个地狱之中吗?!”

“想要卖掉,去买一束花。”

「那个人来到横滨,是想见一个孩子,给他献上朵鼓励的花束,庆祝他成为一个可以守护他人的人。」

少年愣住,随后愤怒大喊着:“不可能!那个邪恶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来做这种事情!!那个人……才不会……”

敦的话语骤然截断。

贴在裤兜内的,临行前太宰先生留给他的纸条开始发烫,煲着肌肤。

沈庭榆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温和道:

“把情报看完,敦。”

不远处,一对儿父子走在靠海的路上,像谁用吹泡机造出的一大一小连体泡泡般滑过敦的眼瞳。

“看完情报,把你的太宰先生留下的纸条打开吧。”

女人揉揉他的脑袋,随后把他从地上拉起。

「呀!见字如面,此时已经有三日未见,有没有想我啊?(*?▽?*)」

字条躺在敦的露指手套之中,他看着最顶端句末的颜文字,轻轻扯出笑容,那种糟糕的心情被太宰幽默诙谐的开场白抚平不少。

「阿敦已经知道,当初是他把你是老虎这件事隐瞒下来,对吧?缘由的话……嗯,不必我来说。可以确定的是,要守住这个秘密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敦抿唇,突然间头上传来热量。他扭头,沈庭榆目视前方,手掌温柔抚摸着他的发顶。

莫名的羞愧埋没心头,他别过脸继续阅读下去。

「你不必原谅他哟,不管他的信念是什么,他对你做过的事情都是无法原谅的极恶暴行。不过你有必要知道,院长的经历让他坚信自己是因对蛮横世界的怨恨才活下来的,所以他对你施加了同样的地狱考验。」

「这段经历,让你最初在我们相遇的那条河边,没有放弃生存。」

敦的眼眸骤然睁大,他呆愣着,理解这段话。

「在那之后,你知道痛苦为何物,以人的身份对抗暴力和恶,救助很多人。你曾经身处地狱,而地狱把你养育成一个正直的人。」

纸条到这里就结束了。午风很轻柔,莫名地,敦有些想要流泪,他忍住酸意,想把它收起。然而一抹晶蓝的光闪过,原本空无内容的纸张背面,逐渐浮现出文字。

「但是敦,有一点毋庸置疑:你走到今天,成为如此正直善良的人,是因为阿敦本身就很好。无论是否有这段宛如在地狱之中的经历,你都会拥有这样的光辉——在我们因寻虎而初次见面时,我就是这样笃定的喔?」

「不要怕迷惘啦,虽然这样说真叫人难为情啊,不过是人就会有迷茫的时刻喔?这点我也一样的。」

中岛敦懵懵睁大眼,太宰先生也会有迷茫的时刻吗?

那个处事得体温柔,人缘极好,能够和武装侦探社的大家打成一片的人,

闲暇时刻会拉着国木田先生和织田先生一起喝酒,在聚餐宴会上和大家坐在一起闲谈打闹的人,

在敦看来棘手困扰的委托他只要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人,

看起来永远自由完美的太宰先生——他也会有像自己这样惶惑的时刻吗?

……自由……完美?

此刻,敦的脑海中有关自己的事情悄然出走了,他突然开始思考:太宰先生完美吗?

答案是有的。

敦恍然意识到:不是的,太宰先生并非「完美的人。」

不,倒不如说那所谓“完美的人”压根儿就不应当存在,毕竟只有仙者、那漂浮于云端之上只能叫人臆测幻想的事物才是完美的。

无论是谁,都无法理解太宰。虽然自己就在太宰身边,但是和他的距离却仿佛有几万光年那么遥远。

这是中岛敦曾经的想法,但他在刚刚有了不同的见解。

明明看透一切却用濒死体验来追寻生活真实的太宰先生,佯装活泼的、害怕孤独的太宰先生,小心翼翼地和大家接触的太宰先生,

并不完美。

因为他是人类,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脆弱而不圆满,又愚昧得坚韧着。或许罪恶多端,或许流光溢彩——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我有和你说过吗?阿敦,我很幸运,周遭的人们愿意牺牲自己来把我拽出黑暗无光的泥沼,他们陪伴着我渡过寂寥的日子,叫我觉得或许并不孤独。」

「现在的你也是喔?」

「哎呀……总之,我能说的只有普通道理而已,真正要面临抉择的人只有你,这件事情没有人能够替你出面。但是呢,无论如何,无论何种选择。」

「无论你是否想要战胜过去,」

「敦,大家都在呢。」

「你有逃避的权利。」

「噫,好肉麻好煽情,要是以前我觉对写不出这样的东西吧,感觉要吐了欸。但是呢……有人让我知道一个道理:有些话要及时说出口,这样在将来才不会后悔。」

「加油喔?(笑)」

眼泪不受控制,从框里流出,敦把头深深埋进腿弯之中,抱着腿攥着字条哭着。

等着他发泄片刻情绪,沈庭榆的声音才慢悠悠响起;

“我是这样认为的:院长没有资格主动去见你。于是我把他赶走了,叫他今天晚上坐着车滚出横滨,没有你的允许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她耸耸肩:“啊当然,这也只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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